公孫衍恭敬揖道:“楚國為何不可戰?楚國方圓五千裡,帶甲百萬、車萬乘、馬萬匹、粟稻可支十年,無論是守境自保,亦或出兵征伐,綽綽有餘,楚國有氣吞山河之勢,雄霸天下之資。反觀秦國之強,卻東敗於齊、北敗於趙,損兵何止十萬。秦國雖強,卻也並非是天下無敵。”
公孫衍上來就是對著楚國一頓誇,但他說的也盡是實情。
熊槐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悠悠問道:“楚國雖然能戰,但楚國為何而戰?”
“楚國自為楚國而戰。若大王任憑秦國咄咄逼人,假以時日,待秦國強於楚國之時,秦軍便會分兵兩路,一出武關、一出黔中,彼時秦軍南北共擊,郢都危矣、楚國危矣。大王認為楚國能戰否?”公孫衍如實道。
對楚國之策,早在公孫衍任秦國的大良造之時,秦國便已經開始籌謀了。只不過隨著他的離秦,加上齊國和趙國的政治變動,使得秦國對楚國的作戰計劃不由得陷入停滯、而轉向對三晉的攻伐。
對方的一番話讓熊槐不禁暗暗心驚,稍微一想便可知道對方所言非虛。
如今商於之地便是秦國進攻楚國的橋頭堡,其如同一把利劍、牢牢插入楚國的國境之中。秦、楚兩國誰得到了商於,便相當於掌握了進攻的主動權。
熊槐繼位之初,便發起了對秦國的第一戰。所求的,也是為了奪回商於之地。但結果卻是不盡人意的。商於之地不僅沒有奪回來,反而丟掉了幾萬精兵,若非是舔著臉送美女去和盟,宛城恐怕都要丟了。
這幾年來,熊槐對此事一直是如鯁在喉。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出、當今天下的形式。而今列國之間能同楚國一戰的唯有秦國和齊國,而此次五國合縱正是針對兩國而行。這也是他更傾向合縱伐秦的原因。
不過,前些年對秦國的戰敗,讓他一直秦國抱有一股憂懼之心。為此才一直在秦國和三晉之間躊躇不前。
殿內的眾多楚臣,少數為公孫衍的見解感到唏噓,大部分卻是不屑一顧。
不屑的原因並非是他們反對合縱,對秦作戰大多人還是持贊同態度的,他們只對公孫衍話中的南北夾擊感到好笑罷了。
秦國若想舉兵攻打黔中郡,那就必須借道巴蜀。而巴蜀又可輕易借道於秦國。
熊槐眼神微凝道:“無懷國優,勢必國危。但寡人以為,秦相所言還是有些危言聳聽了。”
公孫衍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繼續道:“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防患於未然。未雨綢繆、禍患不止,秦、楚兩國本就是水火不相容,這過往盟約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外臣請問大王,大王何時見秦國遵守過盟約?晉陽一役,許地而拒地、拒地而奪地,皆秦國之所為也。今日秦國之所以不攻楚國皆因今日楚強、時機未到,若待秦強而楚弱之時,楚國又當如何自處?外臣以為,大王儘可不必望此虛文,而今應當早日斷絕。弱秦而安天下,弱秦而強楚國!”
熊槐起身對著公孫衍遙遙一禮道:“先生所言,盡皆良言。不過,還是容寡人與眾卿商議一番,再與先生答覆如何?”
“大王!”屈原當即出身揖拜道。
公孫衍搖了搖頭:“而今秦之勢危,乃千載良逢之際。不曾想大王還在吝惜財物,猶如小兒抱馬一般、戀戀不捨。”
熊槐眼角抖了抖,長撥出一口氣:“楚國若從之,列國當何時出戰?”
公孫衍當即揖拜道:“若得大王應諾,此次行盟,大王當為縱約之長。合盟之日,當為發兵之時!”
……
張儀仰躺在家中的軟塌之上,心不在焉地看著手中的簡書。近些時日他總是有些心神不寧。
“哎。”張儀輕嘆一聲,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宅院內載種著許多花草林木,其中最多的便是月季花。而今鮮花正是爛漫之時。
昔日入秦後,他便將妻兒盡數接到了咸陽。如今這座闊大的宅院倒是稍顯空蕩了、但他卻一直都在差人定期地清掃。
或許只是為了留個念想吧。
“相邦,楚使求見。”侍者的話,打斷了張儀的回想。
張儀回過神揉了揉眉心,隨即起身道:“請!”
楚使乃是熊槐親派的行理大夫。
“拜見秦相。”
張儀目帶笑意地回禮道:“是否是楚王有何吩咐?”
“吾王特命在下來稟告秦相,兩國盟約重新修訂一事,秦相不必久留郢都了。”
張儀神情驟然一變。他明白,這次楚國之行是要無功而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