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改變了一下姿勢,繼續聽。六號房間依然死寂。
她一定是出去了。可是,這麼晚了,她能去哪裡呢?
他輕輕坐起來,把衣服脫了,鑽進了被窩,等她回來。
這時候,他體內的酒意一點點湧上來,眼皮越來越沉重了。晚上,他喝了至少七八瓶啤酒。
他是被尿憋醒的。
睜開眼,他竟然半天沒想起這是什麼地方。終於,他回過神來,想起了自己的任務。
六號房間還是無聲無息。
他慢慢坐起來,穿上拖鞋,出去撒尿。
門上的那個插銷找上了他的麻煩,他用了全身力氣才把它開啟,“啪”的一聲巨響。
他哆嗦了一下。
屏息聽,六號房間依然一片死寂。
他慢慢開啟門,差點魂飛魄散——一條白色連衣裙站在門外,無頭,無手,無腳。
他搖晃了一下,這才看清,它掛在晾衣服的鐵絲上,微微地飄動著。
這個時辰,月亮移到了一個古怪的方向,昏黃的月光靜靜地照下來。厚重的屋簷下黑的,窗子裡更是深不可測。
白色連衣裙滴著水,看來,它是剛洗的。
鐵絲有弧度,它最初可能不是掛在這裡,而是被風吹過來的。可是,它為什麼偏偏就停在了五號房間的門口?
還有,原來這根晾衣繩上並沒有衣服,是誰深更半夜洗了一條白色連衣裙,又把它晾在了院子裡?
張巡的尿實在憋不住了,他探頭朝六號房間看了看,然後跨出門,朝廁所跑去。
廁所裡連燈都沒有,一片漆黑。
他在門口停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這時他看到的應該是那條連衣裙的側面,扁的,可是,它卻跟著他的背影轉了過來,好像遠遠地看著他,無頭,無手,無腳。
他把頭轉過來,摸黑走進了廁所。
他隱約看到兩扇門,卻看不清上面的標誌,不知道哪扇是男廁,哪扇是女廁。假如闖進了女廁,撞上那個登記室的胖女人還沒什麼,萬一……
尋人(6
憑著男左女右的老規矩,他走進了左邊那扇門。他看不清裡面的情形,不過,直覺告訴他,裡面沒有人。他用腳探著路,摸到小便池,匆匆撒了尿,一邊繫褲子一邊跑出來,趕緊回房間。
白色連衣裙依然掛在那裡。
他溜著牆根,快步走到五號房間門口,一閃身進了屋,轉過身就插門。這一次,他的手顫得厲害,費了更大的勁兒才把門插上。
他走向床鋪的時候,有什麼東西颳了他的肩一下,他“刷”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馬上意識到,那是他掛在衣架上的黑風衣。
他摸到床上躺下來。
房間裡一片漆黑,僅僅是窗簾上有一點暗淡的夜光。
這條白色連衣裙的突然出現,讓張巡斷定黃×就在隔壁!這讓他又恐懼又興奮——黃窕終於找到她的妹妹了!
六號房間一直安靜無聲。
張巡想,這一夜她不會跑掉,他應該睡覺,不然,明早起不來,就可能把人盯丟了。這樣想著,他就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似乎有動靜,一下就豎起了耳朵。
聲音不在隔壁,就在他自己的房間裡!他猛地轉過頭,朝旁邊看去。藉著幽幽的夜色,他看見另一張床上躺著一個人!她穿著白色連衣裙,臉朝上躺著,平平的,直直的,像一具死屍。她的臉比連衣裙還白。
“誰?”張巡顫巍巍地問道。
那個人沒有答話,身子慢慢地升起來,直撅撅地懸浮在半空中,慢慢向張巡移過來。
張巡全身骨頭酥軟,慢慢轉著腦袋盯著她,已經傻了。
那個死屍一樣僵硬的人懸浮在張巡上面三尺高的空中,臉依然朝上,雙臂貼在身體兩側,長長的頭髮垂下來,垂在張巡的臉上,他聞到一股乾枯的味道。
突然,她的身子一下就翻過來,依然直挺挺地懸浮在半空。
張巡看到了她慘白的臉,一雙眼睛閃著綠瑩瑩的光,始終斜視著張巡腦袋旁邊大約一尺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