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自然不會忽視這種身邊人的動態,後來他了解到老太監的籍貫時,就一下子明白了。
原來他的老家就在冀州,而且還是在冀州比較靠北的位置,如今金虜攻破延平鎮,想必他老家如今也已經陷落在金兵的鐵蹄之下了……
“陛下……”
老太監的面色有些尷尬,甚至隱隱帶著幾分惶恐:“奴婢這陣子有些不知輕重了……”
“唉~這不怪你。”
李乾嘆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身:“反倒是朕對你們家鄉的父老非常歉疚。”
“此事皆因蔡京而起,如今要懲處他,朕只能另尋理由,用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卻不能將其明正典刑,還邊軍將士和冀州的百姓們一個公道。”
在李乾心中,這一直是非常遺憾的一點。
朝廷的官員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做下了這麼大的禍事,李乾非但不能名正言順地給他定罪,反倒要替他遮遮掩掩,還得幫他瞞著下面的將士和百姓……
曾經的李乾最反感這種以上瞞下的行為,什麼事不能大大方方地公佈出來?
但現在的他卻成了曾經自己討厭的那種人,這在李乾心中一直是個疙瘩,堵的他很難受。
“陛下切莫將此事公佈出來。”
沒想到老太監比李乾還急,說完後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悲聲道:“陛下願為冀州生民做主,實為他們之福。”
“但若以此罪名將蔡京明正典刑,冀州就完了。”
李乾望著他這副模樣,也長長嘆了口氣:“你能明白就好,不要對朕心生怨懟……”
老太監在宮裡待了快一輩子,比李乾更清楚其中的利害。
如果將此事公佈出去,若讓那些邊軍知道他們丟了那麼多關隘、死了那麼多同袍、這些日子的險死還生、狼狽奔逃的罪魁禍首居然是朝中高高在上的老大人,肯定會出大事。
或許不至於調轉槍頭,殺回京城,但肯定會軍心渙散,再無作戰之心。
朝廷在民間的名望恐怕也會一下子跌落塵埃、臭不可聞。
這是蔡京犯下的錯,但蔡京也是朝廷這個整體的一員,人們肯定會震驚於他的喪心病狂,但在震驚過後又會聯想,蔡京做下了這種事,那與他同朝為官的其他人呢?
朝中的那些大人們是不是都有這種見不得人的陰謀事?
這種聯想可能不是很多,但一定有!
這件事暴露出去後,換來的就是朝廷名聲和威望的崩塌……
“奴婢怎敢怨懟陛下?”
老太監將頭緊貼在地上:“陛下能讓蔡京這賊人眾叛親離、錐心痛骨,落得如此下場,奴婢就已萬死難報聖恩了。”
“若那十幾萬邊軍將士和冀州慘遭金虜荼毒的百姓有在天之靈,肯定也會於九泉之下唸誦陛下的恩德。”
李乾看了他片刻,輕輕嘆了口氣,上前把他扶了起來:“行了,朕與你主僕這麼些年,也不說這個了。”
“前陣子朕已經差人去了冀州,等找到秦相後,就讓他遣人去尋一尋你的宗族後輩,幫助他們南下避災。”
老太監一愣,眼中泛起道道淚光,又要跪下去:“奴婢……”
“朕都告訴你了,無需多禮。”
李乾又拽住了他,將蔡京的那份辭呈拍到了老太監手上,現在那一行行青墨的最後,已經被李乾以硃筆寫上了一個大大的“準”字。
“趕緊擦擦你的臉,換身衣服去給朕辦事吧,在宮裡哭成這樣,讓別人看著了還以為朕虧待你,墮了朕的顏面。”
老太監抽泣了幾下,狠狠地抹了把臉:“是,陛下,奴婢這就去。”
說著跪到地上又狠狠地磕了幾個頭,這才趨步快走出去……
蔡大人的辭呈先是被老太監送到了中書省,這個訊息對中書上的官員們可以說是毫無預兆,在文淵閣裡幾乎引起了爆炸性的效果。
王次翁和万俟卨一連向老太監確認了好幾遍這封辭呈的真實性,直到問的老太監都有些不耐煩了才罷休。
但即便如此,兩人看著辭呈末尾蔡京的落款和那個大大的紅色“準”字,還是像活在夢中一般。
“兩位大人,你們意下如何?”
老太監有點不耐煩的看著這兩個眼珠子瞪的滾圓的人:“不管是什麼意見,勞煩儘快給個批覆,蓋上中書省的章,陛下遣咱去門下那邊走一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