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清越的男聲悠然道:“公公好大的架勢啊,這麼興師動眾的,來捉本王的姐姐……以下犯上,居心何在!?”
他口中的“公公”二字滿含嘲諷,陡然轉厲的聲線令幾人周遭的氣氛乍然凝滯,一觸即發。
我心中一驚——“本王的姐姐”?知秋的弟弟……啊,是惜月!竟然是他!
天知道我有多想揭開眼前的紗幔看個究竟,卻不敢輕舉妄動——他既然不打算揭穿我的偽裝,便是要替我打掩護了……我又怎可因一時衝動讓他的保護付之東流?
我於是不動聲色,隔著紗幔仰望著擋在我前面的身影。惜月尚未及冠,身材也並不高大,但勝在修長,清雋如竹。在此刻的我眼中,更是獨當一面的勇士。
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我鬼使神差地輕喚道:“惜月弟弟……你來了……”
那背影微微一僵,我心中偷笑,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惜月只是微微愣了一秒,便轉身向我走來。
他走到我面前,躊躇了一下,俯下身來,向我伸出手。
“我來晚了,讓你受苦了……”他溫聲道。
他這是……向我致歉嗎?
我一時間有些懷疑這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畢竟這個少年自相識以來便是那般驕傲矜貴、不可一世。
我看著那修長的手和露出來的半截潔白如玉的手腕,無聲地笑了,自然地將手搭上他的。他握住,微微用力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牽著我走向那督主。
那督主敢怒不敢言,強顏解釋:“王爺言重了,微臣人微言輕,豈敢以下犯上?不過是奉命行事……更何況,王爺被禁足已久,對局勢不瞭解也是情有可原。”
禁足……若是被禁足的話,惜月又如何會和知秋一同出現在北國邊境?看來此事另有隱情——依惜月的性子,或許不甘被禁足、早就金蟬脫殼去找知秋了也說不定。
“哦?何種局勢?”
那督主的目光似乎正有意無意地停留在我身上:“王爺有所不知,公主殿下自逃婚……”
“嗯?”惜月不悅地蹙眉。
對方自知失言,頓時噤若寒蟬:“咳咳,微臣的意思是,公主杳無音訊已久,突然蒙面現身於此,恐有詐……請王爺明察!莫被賊人迷了心智,耽擱了營救公主殿下的最佳時機啊!”
“噗……咳咳咳!”感覺到惜月渾身的低氣壓,我不厚道地想笑,卻牽動了胸口的傷勢,疼得呲牙咧嘴,忍不住一陣猛咳。
惜月輕輕拍了拍我的背順氣,怒道:“呵,公公真是越發能耐了,連本王也敢編排了?公主殿下是本王的親姐姐,本王豈會認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小季!”
“屬下在!”
那督主瞠目結舌:“王爺這是何意?此人與那賊人乃是蛇鼠一窩……”
“夠了!本王耐心有限,小季是本王府上的暗衛隊隊長,負責貼身保護皇姐,唯本王和公主的命令是從!豈會與他人為伍?”
“這……可是皇后娘娘那裡……”那督主面露猶豫。
“呵,公公的瘋狗打傷了本王的姐姐,狗仗人勢,這筆賬,公公打算如何清算?”
惜月指桑罵槐,我已經可以想象得到那督主黑紅交加的難看臉色了。
果然,對方啞口無言——即便知秋逃婚在先,是戴罪之身,也是皇親國戚、當朝皇帝的親妹妹,他一個宦官,再怎麼仗勢欺人,也無權對公主出手。
“哼,今日之事,休想本王善罷甘休!本王要帶皇姐回府治傷,恕不奉陪!”
“恭送王爺,恭送公主殿下!”那督主悻悻地讓出一條路,其他人見狀,也都恭敬下跪。
劫後餘生,劫後餘生!終於塵埃落定,鬆懈下來的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全身都疼,每走一步都成了煎熬。
惜月耐心攙扶著我,我用盡全力,卻還是走得搖搖晃晃。
他蹙眉,略做思索,彎腰橫抱起我。
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我不禁失聲驚呼,雙手抓住他並不寬厚的肩膀……
隔著面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直視前方,下顎輪廓分明,依稀可見的兩片薄唇似乎微微上翹?
我只覺得臉頰發燙,還好臉上的面紗完美掩飾了我此刻的內心波動——被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少年這樣公主抱還是第一次……
只是,我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他步伐穩健,呼吸平穩,視懷中的重量如無物。我暗自讚歎,這少年的體力真好,不愧是習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