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那位開溜的高士所言,人們的身邊經常患有鬼物,鏡中所顯示的一切都是現實,只要在鏡中瞧見,再默唸道家心經,便可將鬼物祛除於身外。
但高樹雨時而瞅瞅手中的照妖鏡,鏡中所示,皆是一片沉寂。
高樹雨眉頭緊皺,手裡握著照妖鏡的勁兒也越發的沒了力氣。
這該死的鬼物一連害死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有孫子孫女,就算要殺,那就將他全家的性命都取了去,還免去了籌辦喪事這等晦氣事。
兩個兒子下葬還沒多久,高樹雨心頭也想著兩個兒子定要保全家中親人的安全,但七日已過,只怕兩個兒子此時已經下得地府,在轉世的路上了吧。
但仔細想來,最小的兒子好吃懶做,讀書不用功,整日在外頭跟那些公子哥廝混,為何他就能夠好端端的在宅子裡蹦躂?
這其中的原因,高樹雨不敢去想,所以閉起眼來的高玉樹覺著自己真是世上最可憐的人了。
儘管做了諸多好事,但福報似乎一點也不眷顧與高家,睜開眼的高樹雨就是一塊鐵石心腸之人,即便他已孱弱,他也要硬撐著這口氣,跟這害人不淺的鬼物周旋到底。
夫人的手有了些輕輕的動作,高樹雨將照妖鏡放在床頭之上,與妻子問道:“薇然,覺著身子如何?餓不餓,我去給你端點吃的來,你都兩天沒進米粒了。”
妻子劉氏只是輕輕晃了晃頭,她的嘴唇乾涸泛白,說道:“我只想喝點水。”
高樹雨便將妻子的手放回被褥之下,起身來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隨後覺著妻子喝涼茶對身子骨不好,於是便出得門去,去將茶壺裡的水熱熱。
高家宅子頗大,是六進的莊園,如今宅子裡沒了下人打理這些細活,高樹雨這一來一去的時候便有些久了。
待高樹雨回來之時,正好瞧見小兒子高華寧背對著他,在床頭翻騰著。
高樹雨登時極為惱怒,他提著茶壺進門,砰的一下將房間門緊鎖住,將小兒子高華寧嚇得不輕。
高華寧畏首畏尾地轉過身來,孤零零地站在母親的床榻旁,低著頭叫了一聲:“爹……”
高樹雨再次倒了一杯溫水,走到床沿兒旁,他無視了小兒子,靜心地給妻子餵了一口甘露。
要說高家的三個兒子,高樹雨對大兒子跟二兒子都有嚴格的教育,唯獨對小兒子缺失了嚴謹的看管,這大概是所有大戶人家的通病了,湘潭城的洪班頭之子洪舉英,便是其中一個例子。加上高華寧的哥哥們生前和母親對其的溺愛,才使得高華寧覺著家裡有用不完的家財,至今身無本事,便是扔到街上三天就會餓死。
高樹雨瞧著妻子額頭出了些冷汗,輕輕地用袖中絹帕給擦拭掉,他與妻子說道:“這個兒子我管不了,難道你就管得了了?一味地縱容不是法子,現在家中橫遭變故,未來的半個月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還讓他在這裡胡作非為?”
妻子沒有回應丈夫的話,高樹雨便知道,小兒子膽敢進來翻找東西,是他個人所為。
高樹雨抬起頭來,盯著小兒子高華寧,問道:“沒有得到長輩的允許,你就進來了?”
高華寧打小就害怕跟父親對視,更煩他要管束自己,現下被父親責問,他倆手有些放不開,便揪著身側的衣裳說道:“孩兒在門外問了半天,也沒人應答孩兒,這才擅自進來的。”
高樹雨又問道:“那你剛剛在床頭翻找什麼?”
高華寧便不再說話了,他不可能會告訴父親,自從大哥二哥相繼病逝,自己已經半個月沒出門了,而至於出門做什麼,他更是一個字都不敢提。
小兒子的態度,讓高樹雨覺著他不會是那種敢對長輩無禮的人,即便小兒子從小貪玩,但對長輩的行禮,長子華庚也都有將華寧教會。
可能是想替自己的母親整理一下枕頭的吧,這是高樹雨自個兒為小兒子找的理由。
瞧著臉色紅潤的小兒子沒有遭到迫害,高樹雨心中也算是有了一份沉定,他與小兒子說道:“現在家裡也就咱們一家三口了,並非家中遭受變故,就要停止一切,還有很多需要你來做。從今天起,家中的打掃工作,就交給你了,做得好,爹給你下人們的三倍酬勞,做得不好,爹也不怪你,只要肯做,那就會慢慢做好的。”
高華寧嘴角向下,有些不樂意,他不喜歡做家務,他都沒做過,他現在只想出去跟朋友喝酒吃肉,有機會的話,順便競爭一下花魁的歸屬。
高樹雨問道:“有什麼你就說,別悶在肚子裡,爹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裡知道你想的是什麼?”
高華寧的眼珠子提溜地轉了轉,臉上頗為憋屈,他說道:“爹你不知道,但是大哥跟二哥知道,他們從小就懂我想要什麼。”
高樹雨沒有發脾氣,仍舊耐著性子說道:“他們現在都死了,只留下了你,這些你不去做,難道你要爹去做?”
高華寧愣是將這句大逆不道之話給憋了出來:“爹你願意做的話,也可以做啊。”
高樹雨氣得一口氣上不來,險些背過了氣去,還好自個兒給捯飭好了。
是他自己讓小兒子有話就說的,如何也責怪不到他身上來,高樹雨擺了擺手,說道:“你回去歇息吧,晚飯的時候,爹來叫你,到時候咱們就在這裡吃,陪著你娘。”
年歲二五的高華寧則順著此時的脾性,再度將了高樹雨一軍,他說道:“孩兒想要錢,孩兒想出去吃。”
高樹雨看了一眼小兒子,久久之後從懷裡摸出來一隻銀錠,說道:“拿去吧,天黑以前你可要回來,不要再抬頭逗留太久,爹要照顧你娘,出不來宅子找你。”
高華寧頗為難堪地說道:“爹啊,這些錢不夠,一罈美酒都買不到,三百兩有嗎?”
高樹雨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吃什麼一頓要吃三百兩?”
兒子高華寧瞅了一眼床榻上的母親,便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