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行政樓沒有什麼人,最近的電梯緩緩上升,停在十樓。那裡有一條連廊,直通對面的重症監護室。
鄭淮明用卡刷了工作電梯追上去。
數字緩緩上升,方宜看著他越來越慘白的臉色,心中也浮現出相同的不好預感。
“你先報警!”
電梯門開啟,鄭淮明幾乎是瞬間就沖了出去,兩步並做一步,朝重症監護室的方向跑去。分明是才大病初癒的人,方宜卻無法追上他,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喊住最近的醫生,請他聯系醫院的保衛處。
雪白的走廊和拐角在眼前晃動,鄭淮明顧不上快要跳出胸口的心髒,用盡力氣跑向那個冥冥之中的方向。
如果有一個地方——
他日日夜夜等待著監護室中的姐姐,睡過的那一條走廊。
沖過拐角,只見幾步之遙,那淺藍色的背影已經跨坐在一米高的窗臺上。褚博扶著玻璃窗,大半個身子已經探出窗外,似乎在低頭觀察著樓下的行人。
終於,那帶著小孩的老人走過……
“褚博!”
鄭淮明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可少年沒有回頭,他傾斜上身,跨出了另一隻腳,整個人如一隻輕飄飄的蝴蝶,往下墜去。
就在這一瞬間,鄭淮明撲過去,右手拼了命地往前一抓,死死勾住了褚博一處衣角。
手抓住的重量順著慣性下墜,腹部猛地撞在了堅硬的窗臺稜角上。鄭淮明疼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一顫,指尖卻沒有哪怕松開分毫——
在最驚心動魄的一瞬,他從後背抓住了褚博外套的衣角。
光禿禿的外牆上,少年空懸在十樓高的位置,被勾住的外套向上翻卷,卡在他的胸口上。
可那光滑的衣料哪裡承受得住重量,褚博搖搖欲墜。這一刻,彷彿四周空氣的漩渦都在加速墜落,樓下的人尖叫聲連連。
鄭淮明小臂青筋暴起,手指用力到痙攣,卻沒法將他拽回半分。他側傾著身體,手肘卡在窗臺上,沒法用另一隻手幫忙,更不敢松動半分。
短短幾秒鐘被撕裂、拉長,鄭淮明能感覺到布料在指尖寸寸墜下的位移……
背後奔跑而來的腳步聲、尖叫聲,方宜呼喊著他的名字,一切都成了寂靜的背景音,嗡嗡作響。
想象中墜落滅頂的劇痛沒有傳來,褚博從絕望的深淵中回過神來,抬眼看清了那個拉住自己的男人,瞳孔一顫。
四目相對,鄭淮明強忍住渾身的劇痛,嗓音彷彿是石頭在玻璃上磋磨,嘶啞刺耳:
“褚博……拉住我。”
這一刻,懸在幾十米高空,衣角即將滑墜。
鄭淮明僵持著這樣一個危險的姿勢,無法動彈半分。
九死一生中,唯一的希望,是褚博主動抓住他的手。
“拉住我!”
“褚博!不要死,除了你姐姐和爸爸,這世上你還會遇到很多人!”
有朋友,有愛人,有真正關心你、在乎你的人……
鄭淮明急促的喘息著,疼到視線發白,竭力呼喊著,試圖喚起少年求生的慾望。
冷汗流進了眼眶,幹澀刺痛。
他死死盯著那命懸一線的少年,畫面顫動著,褚博的面孔漸漸模糊——
鄭淮明看見了年少時自己的臉。
那再熟悉不過的青澀眉間,一雙絕望空洞的眼睛,隔著十三年歲月,遙遙與他相視……
時間在這一刻扭曲變形,他拉住了曾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