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好一會兒,鄭淮明才松開方宜,讓她在沙發上坐一會兒等。
“我把這些檔案看完,待會兒帶你去吃飯。”鄭淮明說著,將李栩早上送來不久的資料夾一一展開。
這時,手機震動了兩聲。
他劃開螢幕,只見陳醫生發來一條訊息。
【昨天夜裡褚博的姐姐走了,急性心衰。】
鄭淮明眸中的笑意瞬間淡下去,指尖滯在空中。
醫院每天都有人離去,生離死別本是常態,可腦海中浮現那少年青澀熱切的目光,他還是難免動容。
他整個人氣場瞬間冷下來,連方宜都察覺出不對勁:“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鄭淮明不想她增添無謂的傷心事,勉強微笑了一下:“沒什麼,病人的事。”
手中白紙黑字,他看了許久,卻都沒法入心。
正當他想要起身前去找陳醫生時,辦公室的門被禮貌地輕叩了三聲。
“請進。”
開門進來的身影讓鄭淮明一愣。
褚博身上依舊是那件廉價卻幹淨整潔的淺藍外套,臉色霜白,嘴唇上盡是幹裂的血口子,微微朝他笑了一下:“鄭主任……”
他是來還折疊床和棉被的。
“節哀。”鄭淮明輕聲說。
褚博彎腰將東西拖進來,聽見這兩個字,動作微頓,沒有抬頭。他右手還掛著石膏,頗不方便。方宜想去接,但他沒有鬆手,執著地要自己搬進來。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少年有些眼熟,思索半晌,那夜急診樓裡焦急尋找姐姐的面孔映入腦海。
看著這折疊床拖進來,意思不言而喻。方宜心生悲愴,默默垂下目光。
鄭淮明溫聲關心了兩句,褚博回答得很簡單,只說父親要他輟學去打工,今天就要離開北川了。
少年失魂落魄、神色麻木,甚至有些怔怔的。鄭淮明說的話,他沉默好幾秒才七零八落地回答幾個字。
末了,褚博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巴掌大的東西,在衣服上蹭了蹭,雙手遞給鄭淮明:
“鄭主任……謝謝您幫我,我沒有什麼能謝您的……這、這是其他床家屬給我的。”
他眼神空洞而絕望,硬生生地擠出了一點慘然的笑意。
鄭淮明接過來,是一條巧克力,包裝圖案十分精美,通體印著陌生的德文。
“謝謝。”他真誠地頷首。
這大概已是褚博能拿出來,他認為最好的東西了。
褚博出門前,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輕輕地帶上了門。
厚重的門“啪嗒”一聲合上,塵埃落定,少年的身影徹底消失。
鄭淮明佇立原地,望著那關上的門,內心始終有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目光落在那歸還的折疊床上。那本幾年前他剛進二院時的舊床,有了固定的值班室後就不再使用,落了不少灰。
可褚博還回來時,將它擦得很幹淨,甚至是一塵不染。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被套甚至聞著有一股沒洗淨的肥皂味,摸著有些潮。
少年臨走前那眼神,始終讓他惴惴不安。
那幽黑的瞳孔褪去了往日的急切和擔憂,連悲傷都沒有,只剩一片虛無的空洞,彷彿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任何留戀。
這種感覺……很熟悉。
鄭淮明心頭猛地一顫,來不及對方宜留下半句話,就沖出了辦公室。
開門的力氣太大,木門“砰”地一聲回彈,方宜愣了一下,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