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水已經輸完拔了針,鄭淮明卻沒有什麼都沒有做,眼眸如一汪平靜無底的湖泊,靜靜盯著某處虛無,一動不動。
見她醒了,他彎了彎唇角:“醒了?餓不餓?”
視線相觸,男人眸中是流動著的淡淡悲傷與惘然,沒有急於掩飾,也沒有刻意避開目光。
從海城回來後,鄭淮明會不經意間流露出悲傷。看病歷時、煮粥時、逛超市時、散步時……觸景傷情,他目光間或黯淡下去。
他終於不再像一個堅硬光滑的木偶,時刻強撐著一副完美的外殼。
方宜心裡反而安心了一些。
有一天深夜她口渴醒來,身旁的床鋪上空著。躡手躡腳地爬起來,走進客廳,一片漆黑中,次臥的門縫透出一絲光亮。
輕輕推開,鄭淮明背對著獨自坐在床邊。家人留下的遺物,早在鄭國廷再婚、賣掉海城房子時一件不剩了,他手裡只有那張一直藏在錢包裡的破舊合照。
歲月早讓它褪色模糊,布滿深深淺淺的劃痕。
鄭國廷和葉婉儀站在兩側,中間是一高一矮兩個少年。
鄭淮明沉默地看著這張照片,臺燈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病後清減的輪廓。方宜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坐下,握住他的手暖在掌心……
就像此時,面對他的問題,方宜也沒有回答。
她掀開毯子,小貓似的挪到鄭淮明身邊,將頭靠在了他肩上。
薄薄的夜色中,兩個人安靜地依偎。
過了很久,鄭淮明淺淺地嘆息,牽過了方宜的手。他掌心是涼的,除夕夜流血的刮痕已經結痂,貼著她的指尖,有些微硌的凹凸。
方宜想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卻被他攥住不讓動:
“好了……真的好多了。”
“那剛剛是假的了?”
他輕輕笑了:“有你在……越來越好。”
夜色愈深,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夜景,大廈林立、車水馬龍。而屋裡昏暗,唯有空調嗡嗡地響著,好像另一個靜謐的世界。
方宜蹭了蹭男人的肩,回身摟住他,享受著這片刻的溫存。
突然,鄭淮明低語道:“明天,我們去看戒指吧。”
方宜怔了怔,回想起除夕夜那天,自己情難自禁時、捧著他臉說的那句“我們結婚吧”。
她臉頰微紅,指尖羞澀地收了收,卻被他更堅定地握住。
“我想和你求婚。”
鄭淮明親暱地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不大,一字一句卻念得極為清晰、鄭重,“這麼重要的事,應該由你選一枚你喜歡的戒指。”
方宜被他擁進懷裡,眼眶不自覺有些潮濕。
分明她已經說過結婚,可他又用“想和你求婚”這樣微妙的表達,將主動權重新交回到了她手上。
心疼於這個男人的過分溫柔,方宜用力地點了點頭,將頭埋進他懷裡。
其實她不在乎有沒有求婚,更不在乎是誰提出來的。她只知道,他們的生命早在更久之前,就完全締結在了一起。
那是比一紙婚書、一句承諾更深的東西,註定此生無法分割……
年後醫院事忙,科裡大大小小的事放心不下。
大年初七沒過完,鄭淮明稍能體力自支,已經往辦公室去了幾趟。
方宜瞭解他的個性,雖是嘆氣,不忙的時候還會陪著去。又到中醫館找盛文榮開了幾副中藥,一頓、一頓盯著他喝。
“周主任說了,想將養好胃,得是個長期的過程……用中藥調理是有好處的。”
鄭淮明太瞭解他:“周主任說的?”
方宜被戳穿,抿唇笑了:“前半句是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