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 他第一次對她說,他很疼。……
時間彷彿在一瞬間靜止了, 唯有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
冷風吹疼了淚痕,方宜怔怔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反應過來, 踉蹌著撲進鄭淮明懷裡。
那寒涼的懷抱如此真實,短短一天經歷了這麼多事,再次見到他,她心間彷彿融化作了一汪水, 那麼眷戀、又那麼後怕……
方宜努力剋制,但一開口就哭得更厲害了:
“你怎麼找到我的……你身體剛好,怎麼能跑這麼遠啊?又嚴重了怎麼辦?”
傘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鄭淮明雙手將人緊緊擁住,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安撫道:
“我沒事,出院那麼多天,早好了……”
可話音未落, 他就忍不住輕咳, 胸腔深處發出悶悶的共振,即使努力壓抑,方宜緊貼著也聽得一清二楚。
“誰說好了的?”
她急忙摘下自己的圍巾,替鄭淮明戴上,又拿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發覺是涼的才放下心來。
鄭淮明俯身, 任方宜的手在自己額上試溫, 目光卻直直注視著她難掩憔悴難過的眼睛。
“為什麼回海城?”他輕聲頓了頓, “是不是……和我有關?”
方宜的手瞬間滯住,驚訝於這個男人如此準確的直覺,轉而堅定地牽住他的手:“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十分鐘後, 兩個人坐在酒店房間裡,溫暖明亮。
窗外雪色紛紛,濃稠的黑夜籠罩。熱鬧的鞭炮聲時遠時近,伴隨著溫馨的笑鬧。
明明是他們都生在海城,長在海城,如今回來,卻沒有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在這座最熟悉的城市,只能像匆匆旅客一般住在酒店。
方宜燒好熱水,看著鄭淮明將該吃的藥一一服下,從包最內側的夾層裡,取出了一張折疊的報告。
鄭淮明沒有主動問,只是擱下水杯,靜靜坐等她做好準備、願意開口。
四目相對,觸及那沉穩溫和的眼眸,方宜的心忽然徹底平靜下來,所有先前的那一點不安、躊躇都消散在玻璃般清澈無邊的湖面上。
“對不起,這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她開啟那張半年前的骨髓移植配型報告單,遞給鄭淮明,“那天我去你辦公室,正好遇上護士來送報告……”
方宜緩緩地敘述著,事無巨細,從那張報告單開始,到對遺書的內容産生懷疑,再到這幾天發生的一切……
鄭淮明久久不語,薄唇輕抿著,直視著她的目光漸漸垂下去。
“李桂蘭的猜測……這麼多年過去,有可能也留不下什麼痕跡了。”她哽咽了,緊握住鄭淮明的手,試圖給他一絲力量和支援,“雖然我知道,要再次面對這件事,你一定會很痛苦……可我覺得不能不告訴你……”
寂靜的雪夜,唯有風呼嘯沖撞著玻璃。
鄭淮明始終沒有追問,也沒有回答,彷彿只是將這些話聽下去,就已經花光了所有力氣。他眉眼平靜,如同一片深沉無底的海洋,身體卻緊繃著,微不可見地輕輕顫抖。
“要不要再查下去,我尊重你的選擇。”方宜盈滿水光的眼眸認真地注視著他,無比鄭重地說,“但無論你想怎麼做,我都會支援你、陪著你……”
或許將往事查清是正確的選擇,可她切身體會過鄭淮明的痛徹心扉,不願再用話語給他哪怕一點點壓力。
方宜前傾上身,極其溫柔地將男人顫慄的肩膀攏進懷裡,就像他無數次對她做的那樣。她將臉頰輕輕靠上去,像是在安撫一個脆弱的孩子,從上至下撫摸著他的脊背:
“鄭淮明,你不會再孤單了,這輩子、下輩子……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如果他不願再觸碰那片潰爛的傷疤,她也下定決心,慢慢將他心中那片荒蕪用籬笆圍起來,悉心澆水、翻土……不期望能長出什麼樣漂亮的花朵,唯獨願他不再輕視、傷害自己。
雪落無聲,寂靜中時間被拉得很長、很長。
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的顫抖逐漸平靜下來,方宜聽見鄭淮明沙啞的聲音說:“好……我們一起去。”
他的小臂緩緩抬起,環在她的腰上,開始回應這個溫暖的擁抱,一點、一點收緊。
方宜眼眶再一次潮濕,她輕輕重複著他的話:“好,我們一起去……”
兩個人就這樣久久依偎著,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松開。
海城市兒童福利院坐落於城北郊區,幾年前剛剛翻新過,兩座四五層高的小樓,中間是一片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