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紗二合一) “別把錯都怪在自己身……
餐桌上的菜涼了, 飄起一層薄薄的油膩,蒸汽凝結成水珠,順著盤沿滑落。
慘白燈光下, 鄭淮明高大的身子微蜷,整個人彷彿墜進了情緒的漩渦無法自救,眼神失焦,不斷地發抖, 任方宜怎麼呼喊都沒有回應。
她驚慌失措地將電話打給周思衡。可他從二院趕過來也要時間,囑咐她鄭淮明的錢包夾層裡有應急的藥,先給他服下觀察情況。
方宜光著腳撲到鞋櫃上找到錢包, 掰下兩粒,又接了半杯溫水,遞到他嘴裡。
但鄭淮明陷在沙發裡,胸口起伏愈發劇烈,根本咽不下任何東西, 十分痛苦地蹙眉輾轉。好不容易喂進去的溫水從他唇邊溢位來, 全灑在衣服上。
方宜學著醫生的動作,掌心壓在他胸口來回按揉,試圖讓他好受一點卻無濟於事。
她害怕得直掉眼淚,心都快絞碎了:“鄭淮明,你別嚇我……你醒醒,你睜眼看看我……”
明明吸著氧, 不到兩分鐘, 他臉色卻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差, 不知哪裡疼得厲害,渾身肌肉緊繃到開始痙攣抽搐。
藥怎麼都喂不進去,方宜焦灼至極, 將藥和溫水含進自己嘴裡,俯身吻了上去。
苦澀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她抬高鄭淮明的下巴,艱難撬開他因疼痛緊咬的牙關,將混著水的藥片渡進去。
氣管收縮,鄭淮明難受得本能抗拒,無力嗆水。
來回之間,藥片半融的水幾次被方宜嚥下,可她顧不得這麼多,一心只想他能哪怕吞進去一點,一邊輕拍濕冷的臉頰讓他放鬆,一邊封住唇齒往裡送。
終於,她的努力有了效果,鄭淮明眼睫微顫,喉頭無力地動了動。
兩人胸前的衣料都被水洇濕,但方宜沒心思去擦,俯身抱住他痙攣的肩膀,帶著哭腔的聲音竭力安撫道:
“沒事了……那些事都去過了,鄭淮明,都過去了!你聽我說,我一點都不在乎……”
可鄭淮明連徹底昏厥都做不到,意識全然陷在黑暗泥濘的沼澤中,心慌和恐懼將他吞噬,只能隱隱聽見女孩遙遠的哭聲,越掙紮越是窒息……
幾公裡車程如此漫長,大門被“哐哐”敲響,方宜腿一軟差點站不起來。幸好周思衡知道密碼,直接沖進客廳。
眼前如此駭人的狀況,他也嚇了一跳,快速判斷後,上前將鄭淮明的身體放平,用抱枕墊高脖頸。
方宜急切:“他一直在發抖,好像不只是胃疼……還是去醫院吧!”
周思衡沒有時間解釋,利落地連上便攜監護裝置,從藥箱取出兩支相同的藥,快速推進血管。
意料之外的,藥起效非常快。短短幾分鐘,鄭淮明就從磨人的顫慄中緩過來,肩膀卸下力氣,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
方宜心有餘悸:“他怎麼會這麼疼?這是什麼藥?”
“鎮定劑。”周思衡皺眉,擔憂道,“已經用到最大劑量了,他現在不適合移動,先觀察一下,再嚴重只能去急診了。”
氣氛一時凝固,唯有製氧機發出“嘶嘶”的運作聲,心率儀上的數字不斷跳動,波動著從一百五十多逐漸下降。
鄭淮明胸膛起伏平穩下來,額角還殘留著細細密密的冷汗,右手脫力滑下來,垂在沙發邊緣。方宜後怕地蹲下,將他修長的手指握住。
鎮定劑……
只是說起那件事,竟痛苦成這樣,方宜不敢相信,這麼多年他是如何被折磨透支的。
相戀三年,重逢一年,兩個人如此親密無間,她卻絲毫沒有發現,那個自己以為向來強大可靠、無所不能的男人,心裡早已經被腐蝕蛀空,只餘一副光鮮堅硬的外殼。
“現在情緒波動對他身體負擔太大了,你……”
周思衡欲言又止,一句“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停在嘴邊。
俯看女孩滿臉的淚水,眼裡是不加掩飾的心疼和難過。他不忍問了,沉默著回車上取了一支折疊輸液架,掛上兩袋藥。
淩晨一點半,等輸完解痙和止疼藥,見鄭淮明各項數字穩定下來,周思衡才疲憊地鬆了一口氣,將人小心翼翼地架到主臥床上休息:
“現在其他指標還可以,後半夜有什麼情況隨時聯系我。如果醒來胃疼,先不能再吃止疼片了……實在疼得厲害就給我打電話。”
周思衡走後,屋裡再次陷入沉寂。
方宜去衛生間洗去臉上幹掉的淚跡,沾濕熱毛巾,幫他輕輕擦去冷汗。
換上幹淨的睡衣,方宜側躺在鄭淮明身旁,用目光描摹他因鎮定藥物而沉睡的眉眼,蒼白而寧靜,毫無血色的嘴唇連睡著都不安地輕抿著。
她將自己溫暖的手掌探進衣服,貼上他冰涼的腹間。
指尖劃過那道疤痕,方宜仍能感受到凹陷面板下的偶爾抽動,於是一邊暖著,一邊輕輕地打圈按揉。
既擔心,又心疼,就這樣一夜無眠,直到黎明灰濛濛的微光照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