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電話才短短幾分鐘時間,鄭淮明的臉色已經明顯衰敗下去。
他漸漸沒有了與疼痛抗爭的力氣,高大的身子像被抽斷了筋骨,整個脫力癱軟在方宜懷裡。黑襯衣上、被單上,連著她的外套上,全都被鮮血染紅。
那雙曾經盈滿溫柔的眼睛裡,只剩下死氣沉沉的渙散,沒有了一絲光澤。
鄭淮明神志昏沉,難耐地輾轉,整個人無意識地微微抽搐,隨著胸腔的顫動,不停有血從微張的唇齒間湧出……
“求求你……別吐了……”
方宜早已淚流滿面,死死用手臂撐住他的身體。
鄭淮明連嗆咳的力氣都沒有了,口鼻處隨著微不可聞的呼吸,還在不斷地溢位血沫。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甚至泛著隱隱的灰敗,在鮮血的對比下,更加駭人。
救護車遲遲不到,方宜心急如焚,啞著嗓子一遍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懷中的體溫越來越低,溫度像全隨著一口口嘔出的滾燙鮮血流逝了。只見鄭淮明失焦的瞳孔忽然晃動了一下,費力地抬起指尖,伸向床頭櫃的方向。
方宜心急之下誤解了他的意思,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捂在胸口,哭得喘不上氣來:
“你再撐一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再撐一會兒好不好……”
然而,無論是上天還是意識漸失的男人,都沒能聽到她的禱告。
“呃……”鄭淮明軟下去的肩膀驀地一挺,抽搐著再次噴出了一大口血,瞳孔中徹底失去了生氣。
在他陷入昏迷之前,薄唇艱難地動了動。
方宜聽到了此生最令她心神俱碎的一句話。
他說:“別救我……”
那彷彿是來自地獄的嘆息。
懷裡的身體全然軟了下去,鄭淮明的頭脫力地朝一側倒下去。任方宜如何拼命哭喊,除了口中仍在溢位的鮮血,和肌肉無意識地痙攣,他再沒了任何反應。
這一刻,整個世界驟然死寂,方宜害怕到無法呼吸,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只有抖著手一遍一遍地幫他順通呼吸道,染了滿手猩紅。
抬上救護車的時候,鄭淮明已經陷入了失血性休克。
他不省人事地躺在擔架床上,呼吸面罩上的霧氣微不可見,卻濺滿了一次次噴出的血星。
隨車醫生面色極其凝重,飛快地檢查、急救,可監護儀依舊持續發出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護士迅速解開鄭淮明的襯衣,在他胸口鎖骨下方插入輸血管。
可一袋袋血輸進他體內,又源源不斷地從口中湧出,氧氣罩一度脫落,極其慘烈,整個狹小的車廂裡充斥著血腥氣。
“胃穿孔合併大出血——”
“血壓不行了,快,推去甲腎上腺素,快!”
方宜不被允許靠近,指尖死死扒著欄杆,視線一刻不敢從他身上移開,心慌得咬破了嘴唇。
顯示屏上的數字越來越低,心率的波動異常雜亂。
“心跳上不去!上除顫儀!”
方宜被護士強行拉到了外面,眼睜睜看著簾子唰地拉上。
儀器發出滴滴滴的響聲,伴隨著一次次電擊的重響,她死死捂住嘴,泣不成聲。
裡面傳來醫生的喊叫:“家屬呢!他是不是打過什麼藥!”
方宜哭喊:“阿托品!他剛剛注射過一支阿托品……”
“我靠,不可能!”醫生情急之下罵道,“人快不行了,快打電話叫其他家屬去找,看他到底打的什麼藥!”
方宜連手機都拿不住了,護士幫她調到了周思衡的通話頁面:
“大門的密碼是001102……你快去次臥找,透明的注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