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方宜一連點了三個憤怒的卡通表情包。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一抬頭,才發現鄭淮明不知何時早就點完了菜,收起選單,正溫和地注視著自己。
無法否認,眼前男人的氣質十分適合西裝,剪裁立體的深灰格紋,沒有系領帶,襯衣領口松開兩顆釦子微敞著,顯得沉穩斯文,又不失隨性。
餐廳輕柔的燈光照下來,柔軟了他輪廓分明的五官,襯得目光溫柔如水。
方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手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
鄭淮明這才收回眼神,也抿了一口水:“聽周思衡說,你最近在籌拍一個紀錄片。”
“嗯。”唯一預想的話題被搶先了,方宜輕應,“一個關於聾啞兒童適應社會的片子。”
聽到這個主題,鄭淮明愣了一下,下意識重複:
“聾啞人?”
方宜不想遮掩,大方承認:“之前你失聲過,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這些特殊人群想融入社會生活,比我們普通人想象得還要難。正好弘文看中,就選了這個題材。”
幾句話像是一道熾熱短促的火苗,在鄭淮明心頭震蕩了一下,拉扯著他因提前攝入止疼藥而略有遲鈍的意識。
握著玻璃杯的手指不自覺縮緊,他薄唇微張,氣息從唇齒間流過,竟一時不知能說什麼。
這時,侍應生將一隻只精緻的盤子端上了餐桌,恰到好處地打斷了對話。
法式焗蝸牛,和牛意麵,海鮮燴飯,奶油酥皮湯……不知是不是巧合,有兩道菜是方宜之前和許循遠他們去吃西餐時照片裡點過的。
難道他是看過那張照片的?
“很多聾啞人想找一份工作、獨立生活確實很難。”鄭淮明垂下目光,溫聲說,“這是個很好的題材,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找盛大夫幫忙。”
這話有些空泛。
“嗯。”方宜也客氣地笑了一下,用叉子捲起意麵。
低頭時,她輕輕用左手攬住柔順光澤的長發,一對碎鑽耳釘若隱若現,優雅而嫵媚。如蝶翼般的睫毛微顫,唇紅齒白。
鄭淮明看得有些出神,她的一眸一笑,如羽毛在心間掠過。
見方宜沒有提及紀錄片拍攝審批困難的事,他掂量了一下,怕她不好意思開口,主動問道:“你們想在哪所聾啞學校拍?是不是審批一直下不來?”
方宜微怔,沒想到他連這事也知道。
正巧這幾天她被這事纏得焦頭爛額,便簡單說了情況,輕輕嘆氣道:“拍這樣的片子確實有風險,他們不願意批,也是情理之中。”
女孩說著情理之中,眸光中還是難掩失落。
鄭淮明事先打聽過,自然知道他們為了這件事奔波了多久。他紳士地把海鮮飯裡的蝦和青口貝都撥出來,放進她盤中:
“把材料發給我,我去幫你問問。”
這事關乎□□門的市級審批,跟醫療系統毫無關聯,更不是海城那樣有人情往來的小城市,想要人為幹預,哪怕鄭淮明有通天的本事也難以做到。
方宜聽他這麼說,只當客套,沒有多在意地道了聲謝,說起了別的事。
餐廳一角傳來優美的鋼琴樂,在夜色濃鬱的氛圍中,兩個人難得輕松地閑聊了幾句。
一來一回,偶有笑意。
方宜恍惚,時間好像回到了他們還不熟的時候,坐在學生會的聚餐上,也會這樣很隨意地說說話。
這一桌菜餚十分應景,惠靈頓牛排出奇地鮮美,外皮酥脆,肉質柔軟。
方宜吃完了自己這一小份,抬眼見鄭淮明盤中的絲毫未動。從入座到現在,他似乎說得多、吃得少,只有玻璃杯裡的檸檬水快見底了。
“嘗嘗牛排,挺好吃的。”方宜內心難得平靜,關心道,“上次見你胃疼,現在好些了嗎?”
“已經好多了。”
此時不吃,就顯得太掃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