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雞尾酒看起來五顏六色,像鬧著玩,實則度數一點不低。
“你把這當果汁喝呢?一個人來酒吧還敢這麼喝?”許循遠扶額,接過橙汁遞到她嘴邊,“解解酒吧,再喝明天你保準頭疼。”
“我怎麼不敢?”方宜賭氣,把杯子往吧臺上用力一擱,“我二十八歲了——成年人,我同學孩子都兩個了!我連選擇權都沒有?我不能決定自己的事嗎?”
一聽就是借題發揮。
許循遠哪知道她平時看著溫柔嬌小,喝了酒這麼大脾氣,連忙去勸:“好,好,你有決定權……”
一旁的朋友來叫,許循遠放心不下,擺擺手讓他們先去玩,拉了個高腳凳在方宜旁邊坐下守著。
酒勁上頭,方宜有點反胃,迷迷糊糊地趴在吧臺上。
許循遠看出她不舒服,倒了杯熱水:“你平時又不喝,幹嘛喝這麼猛?”
方宜不說話,眼眸晶瑩,怔怔地垂著,喃喃道:“許醫生,你有沒有後悔愛誰?”
每次對話都是插科打諢,如此鄭重的問題,讓許循遠一時有些不適應,卻也在心頭輕觸。
“愛過?還是正在愛?”
“有區別麼……”
“當然有,後悔愛過一個人,說明他是個人渣。”許循遠緩聲說,“要是後悔愛上一個人……說明你還是愛他,放不下他。”
方宜一眨眼,眼淚像斷線的珠子直往下掉,順著臉頰染濕了衣料。她也不擦,呆呆地問:“你就說,有沒有……”
許循遠看著她難受,心裡也跟著攪。
只是好感、喜歡和愛,他分得很清。漫漫人生,許循遠被熱烈地追求過,注視過盈滿愛意的眼眸,也曾傾心於某位佳人,有過短暫的約會——
一段段戀愛乏味可陳,他覺得都夠不上愛這個沉重的字。就像眼前這個女孩,他承認自己是喜歡她的,但出於種種,也止步於此。
沉默了半晌,許循遠輕巧說道:“我沒有,你沒聽說過嗎?智者不入愛河。”
昏暗的燈光下,方宜彎了嘴角,徹底將頭埋進雙臂間。任眼淚落下,肩膀微微顫抖:
“我真羨慕你……”
或許是背景換上的女歌手聲音太大,她沒有聽見許循遠那聲略有苦澀的輕嘆。
輕盈只是短暫的,醉意愈發濃烈,方宜久違地嗚嚥著,像要把滿腔委屈、難過都發洩出來。可酒精帶來的暈眩和悶滯也一併上湧,在胸口翻個不停。
誰說喝酒能讓人忘記憂愁?明明是愁上加愁……
可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幻覺,朦朧與嘈雜間,方宜竟看到那個想見又不願見、日思夜想的身影撥開人群,朝她沖過來。
猛地被擁進一個踏實的懷抱,帶著寒涼的夜風,愛人熟悉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
方宜眷戀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胸膛,抬眼便撞上那雙盛滿急切和擔憂的眼睛,喃喃道:“鄭淮明……”
哪怕是一場美夢也好……她環住他的腰,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鄭淮明怔怔地注視著女孩眼角的淚花,即使睡著了,方宜依舊眉頭不展,指尖揪住他的衣服無意識地用力。
“讓你女朋友一個人來這兒太危險了。”許循遠背靠吧臺,拋去了平日的玩味調侃,神色微沉道,“對她好點。”
心口傳來難以言說的鈍痛,就像被重物猝然擊打,連著胸腔一同震顫。
鄭淮明臉色白了白,強忍著內心的撕扯,依舊客氣地道謝、結賬。他毫不猶豫地將方宜攔腰抱起,大步朝酒吧門口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