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 她落了鎖,徹底將他關在門外。……
將碧海的小院子清掃退租, 搬執行李的小貨車停在路口,發動機發出轟隆隆的響聲。
方宜站在院門口,視線掃過這承載了大半年時光的地方。
曾每夜亮起溫暖燈光、傳出歡笑聲的臥室, 此時只餘昏黑寂靜;偌大的庭院少了那張圍坐的小餐桌,顯得幾分空曠寂寥……
廊簷上的露水緩緩滴落,滲入潮濕發黴的木紋。
方宜指尖微緊,用力地將院門閉合。“砰”一聲, 連同這裡所有短暫的溫馨、幸福、歡樂,全部落了鎖。
回到北川後,她藉口想獨自休息, 將好友們推回工作崗位,匆匆驅車趕往北郊。
那黑色傘面上的字始終縈繞,久久難散。
鄭淮明生日那天,他罕見地請了年假,一整天都不知所蹤, 回到碧海後更是情緒低沉、直接病倒。
冥冥之中, 方宜預感這把傘並不簡單。
來到北郊墓園時,天色已黑,大門緊閉,看門的老人說什麼都不允許方宜此時進園。
“麻煩您幫我看看,這把傘是不是這裡借的?”她退而求此次,拿出那把黑傘。
耋耄老人接過傘, 細看了一番:“是我們這兒的。”
方宜欣喜, 連忙問道:“那您還記得借傘的人嗎?六月二十四號, 那陣子南邊刮臺風,一直在下大雨。大概是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三十來歲, 戴副眼鏡。”
老人沒有打斷,靜靜聽她說完,才搖了搖頭:
“來我這兒借過傘的太多了。”
更何況已經過了那麼久。
一盆冷水迎面潑下,方宜勉強笑了笑表示感激,將傘歸還後,在附近找了家招待所住下。
北郊附近荒蕪,連家像樣的酒店都沒有。但她操辦葬禮、多日奔波,疲憊已經滲進了骨子裡,沒有心思再去找住所,就這樣心事重重地在狹窄悶潮的床上合衣睡了一晚。
閉上眼睛,眼前全是鄭淮明的樣子。
他在火苗搖曳下忽明忽亮的側臉;他溫柔似水、深邃如潭的眼睛;他那雙冰涼卻有力的手,牢牢包裹住她的五指;還有更早的畫面,十五歲那年,她在湍急窒息的江水中掙紮,頭頂朦朧的水光越來越遠,不斷下沉中,忽有一股力量緊緊拽住她,將她托出水面。
她重獲氧氣,顫抖著嗆咳,穿著高中校服的少年輕拍她的脊背,一遍又一遍說,沒事了,沒事了……
方宜醒來時,胸口還留有窒息的幻覺,急促地輕喘。
天才剛矇矇亮,她感到臉上有些涼意,抬手一抹,才發現滿是未幹的淚水。
走進散發淡淡黴味的浴室,方宜望著斑駁鏡面裡自己紅腫的眼睛,強打精神拿冷水洗了把臉,出門朝墓園走去。
清晨下了小雨,細雨綿綿中,方宜打著傘一塊、一塊墓碑地看。
北郊墓園算不上北川規模最大的幾個墓園,卻也有墓碑數萬。白茫茫的天地間,方宜不知疲憊地尋找,褲腳打濕了,雨珠順著碎發往下淌。可她就是不願放棄,倔強地想要找到那個已經隱隱顯露的答案。
直到夜幕緩緩降臨,方宜還在打著手電筒,光圈掠過一塊又一塊墓碑。
眼前燒錄的名字,都曾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終於,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
鄭國廷。
方宜手一抖,手電筒差點掉落在地。她顧不上滿地雨水,半跪在青石板地上,湊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