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手本就冰涼,力道隨著疼痛不自覺地失控,竟是越揉越疼,好似肺腑都被揉碎攪在一起……寂靜的辦公室裡,殘碎的喘息聲越來越重。
昏沉中,鄭淮明冷汗涔涔,唇齒間低低地留戀著她的名字:“方宜……你說的,我為什麼做不到……”
此刻,他是多麼希望她在身邊,哪怕只是握住他的手,傳來一絲溫暖。
可回應他的,終究只有一片寂靜。
深夜,望江樓頂層包間裡,一片熱鬧隆重。
先前鄭淮明因苗月一事欠了老同事周海的人情,此番周海有事相求,一位退休老領導家中有病人想託人轉到二院心外科開刀,設宴招待,還請了幾位院裡有交情的中層領導。於公於私,鄭淮明都無法推脫。
席間,幾杯白酒下肚,其他人皆是醉得臉頰微紅,只有鄭淮明一身板正的深灰西裝,擱在桌上的手指微微緊攥,臉色是愈發蒼白。
不知是誰提起心外科正在製作的宣傳片,老領導這個專案了,不是還被市裡電視臺看中了嘛!好事,好事,這專案好像是小鄭一手提拔的吧,現在年輕人真是大有可為!”
一眾領導也是贊不絕口,鄭淮明不動聲色地扣上外套,擋住皺亂的襯衣,抬手倒了一杯酒。他謙虛一番,將功勞遞話給院裡的領導,仰頭將酒嚥下。
話說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老領導十分滿意地點點頭。
身旁一名男同事已是微醺,笑道:“聽說這片子的導演,是我們鄭醫生的小學妹啊,難怪鄭醫生這麼上心。”
說著無心,聽者有心,鄭淮明頓時感到有幾縷目光看向他。
“說來也巧,導演確實是我的校友,不過比我小上幾屆,倒是不熟。”他面上泰然自若,又斟了一杯酒,“這次的主創雖然年輕,但一回國就拿到了青苗獎,是一支很有實力的團隊。月初宣傳片就要初步上線了,到時候還請各位領導多多關照。”
冰涼刺激的酒液順著喉嚨吞下,鄭淮明唇色發白,依舊保持著微笑。
“哎呀,我們鄭醫生這麼一表人才,不知道是誰家的千金能配得上啊?”有人談笑著,瞬間引起桌上一片笑聲。
鄭淮明不言語,也隨和地笑。似乎很多人都認為,他年紀輕輕就名利雙收,會為了仕途選擇一位有背景的岳父,扶搖直上。
人人都羨慕他,可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早已千瘡百孔,到了潰敗的極限。
拿著酒杯的手指骨節微微緊繃,鄭淮明望著酒桌上的觥籌交錯,只覺累到了極點,恍惚間彷彿靈魂已經從身體脫出,正懸在頭頂,俯看著一切。
酒過三巡,將諸位領導安頓好送上車,與同事寒暄道別後,鄭淮明才得以脫力地陷進轎車後座。
面對代駕的詢問,他低聲一句“去金悅華庭”,就再說不出話來。
北川市沒有真正的黑夜,寬敞的大路上永遠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城市的夜景不斷向後席捲著,鄭淮明閤眼仰靠,頭痛欲裂,腦海裡無數紛亂的念頭交纏。
唯一溫暖的,是想到方宜的側臉。她那雙如小鹿般靈動的眼睛,總是堅定的、柔和的,好像能瞬間讓他平靜下來。
她現在會在做什麼?可能是在陪苗月講睡前故事吧……
直到手機響起,鄭淮明點進微信,是醫院的大群出了新一個月的排版表。他粗略看了一眼,滑出群對話時,朋友圈一欄裡,方宜的頭像赫然亮著。
鄭淮明指尖一頓,立即點了進去。
是一張吃火鍋的照片,方桌上擺滿了各色菜餚,看起來像是某家飯店。對面也擺了一副碗筷,露出一雙女孩纖細的手,手腕上戴著一條青綠的鐲子。
這支手鐲鄭淮明認識,是周思衡送給金曉秋的。
他一瞬愣住——方宜現在和金曉秋在一起,而金曉秋白天還在科室上班,說明她人現在就在北川。
這家火鍋店,他查到在方宜家附近確實有連鎖店。
隨著轎車的顛簸,昏暗的光線下,鄭淮明盯著手機螢幕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本能的反胃感被他完全忽略,身體的不適在湧起的巨大欣喜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他是如此渴望見到方宜,彷彿即將窒息的人想抓住最後一絲氧氣。
“麻煩你……改去雲錦嘉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