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綠色指示燈閃爍,機器發出卡碟轉動時輕微的響聲,電視機上浮現一位英國老人的面孔。畫面有些搖動,聲音也略有失真,看得出錄音技術並不純熟,但畫面及其生動,色彩豐富。
一位在法的英國老人的失獨生活,由清晨薄霧的除草機聲開始,緩緩展開。他本是跟著孩子來到他鄉,卻在一場意外中失去了兒子一家,無法回到英國的他,只能一個人在異國之地養老。
四十分鐘的紀錄短片播完,謝幕過後,畫面一閃,出現了一個年輕女孩的面容。是二十三歲的方宜,那時她剪了齊肩短發,青澀而害羞,對著鏡頭簡單說了幾句後,就連忙搶過攝像機。
鏡頭一轉,是個男孩的臉。沈望無奈地笑,理了理短發,從容面對鏡頭,用中文說道:“這是我們的第一部紀錄片——方宜,說好是你來講這句話的!”
女孩鬧道:“好啦,你快說,要沒電了。”
“好吧,那你把這裡剪掉。”沈望清了清嗓子,正視鏡頭,“今天是2017年6月12號,我們的第一部紀錄片殺青了。我們的理想,是記錄真實,生活的每一個面,都是不一樣的。不論好的、壞的,我們都不會隨意取捨。”
他的目光越過鏡頭,落在攝像機後的女孩臉上,笑說:“我們以後還會一起拍很多片子的。”
螢幕上驀地漆黑。
方宜的眼角不由得濕潤,那是她和沈望的第一部紀錄片,拍得粗糙,卻因為獨特的題材,獲得了學院銀獎。
那是他們的起點……
當夜,方宜就去商場買了兩件禮品,從李醫生那得知鄭淮明不在醫院,便問好友金曉秋要來了他的家庭住址。
金悅華庭,是醫院附近一處高層商品房小區,安保非常嚴格,見這個小姑娘臉生,保安大哥怎麼說都不讓人進去。
方宜好話說盡,請保安大哥喝了飲料,才得到了坐在保安亭裡等的資格。外面大雨依舊,已經下了一整天,就猶如她的心情,低沉落魄。
等待的時間,方宜想了很多,左右不過是尊嚴與臉面,從前在法國拍片時,也少不了到處求人辦事、賠笑說好話,怎麼到了鄭淮明這兒,就做不到呢?
如果是她自己,她今日絕不會來,但為了沈望,她不想因自己連累了他。
這一等,就到了深夜一點,連保安都嘆氣:“這麼大雨,你還等嗎?”
方宜抱著兩盒禮品,坐得腿都麻了,堅持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兩束車燈緩緩駛過雨幕。保安看了看車牌,連忙開啟窗子喊道:“鄭先生,這裡有個小姑娘在等你,你看看認不認識?”
黑色轎車的前窗先降了下來,駕駛座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那人和保安溝通了一番,很快,後座的車窗降了下來。方宜一眼就看見了鄭淮明,他有些疑惑,微微皺眉,看向保安室。
透過連綿的雨幕,保安室裡坐著的女孩讓他吃驚,暖黃的燈光裡,方宜遙遙地對上他的視線。剛剛的飯局上,從不喝酒的鄭淮明破例喝了兩杯,有一瞬他以為這是他醉酒的幻覺。
方宜有些別扭,但還是探出頭:“是我。”
鄭淮明點點頭:“上車吧。”
雨很大,但幾步路的距離,方宜提著兩個禮品盒,不方便打傘,便冒著雨跑了過去。拉開車,她滿身都淋了水,禮品盒的外殼也布滿了水珠,弄得幹淨的地墊也濕了,頗有些狼狽。
車裡是溫暖的,耳邊放著某首柔和的樂曲,除了香薰的氣味,還混合著一股淡淡的酒氣。
上了車,在狹小的後排座位間,兩個人的距離驟然拉近。方宜尷尬地目視前方,不知如何轉頭去看他。
“找我什麼事?”鄭淮明直截了當地問。
開車的是一個陌生男人,方宜猜測可能是代駕。有外人在,她有些不自在:“專案的事……”
鄭淮明覺察到她的侷促,開口打斷:“等會兒說吧。”
轎車緩緩駛入地下車庫,停好車後,代駕簡單溝通後離開,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深夜的車庫陰暗潮濕,將外界的雨聲全然隔絕開。鄭淮明將車鎖上,兩個人相對默然,許久沒有喝酒,酒精讓他的大腦有些遲緩。經過上午的事,專案他已經放手,鄭淮明實在想不到這小姑娘深夜來訪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