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什麼水果,需要兩個人揹著所有行李去?
一個小時前,大約就是專家會診結束以後。
窗外大雪紛飛,方宜佇立原地,彷彿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從頭到腳,寒冷徹骨。她不得接受一個事實:苗月的父母大機率是拋下這個孩子跑了。
她拿出手機,第一個電話本能地打給了鄭淮明。
一直沒有人接聽。
方宜果斷掛掉,打給了李栩,告知情況後,又打給了沈望。然後她就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冒著大雪,在醫院附近的水果店尋找。
醫院周圍有不下十家水果店,室外寒風大作,大雪飄揚,幾乎迷了眼睛。方宜沒有打傘,一家、一家地詢問、描述,是否有見過一對夫妻。與其說是真的相信他們的託詞,更像是留有的最後一絲希望……
結果都是否定的。
方宜茫然地走在街頭,她沒有戴圍巾,也沒有戴手套,一雙手凍得通紅,雪花落滿了她的長發。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在她身側停下,車窗下降,露出駕駛座上鄭淮明的側臉:
“上車。沒用的,他們不可能去買水果了。”
他的聲音消散在大雪裡,聽得不真切。
方宜看了鄭淮明一眼,雖然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答案,可被他如此強硬、篤定地說出來,還是像一根針刺進了心裡,微微作痛。她不想上車,更不想和他同處一個狹小的空間,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轎車在路邊停下,鄭淮明開啟車門,從另一側走下來。他連外套都沒有穿,上身一件灰色高領毛衣,高大的身材在大雪裡顯得如此單薄。
他疾步朝方宜走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氣之大,她被拽得踉蹌了一下。
“你幹什麼?”她不悅地回頭,撞進鄭淮明低沉的目光,“你就非得管我做什麼嗎?”
“現在應該去客運站,而不是浪費時間在這裡。”
鄭淮明強行把方宜拽上車,關上車門,繞到駕駛室,沉默地點了火。
他在茫茫的雪中調轉車頭,雨刮器規律地擺動著,能見度極低,車燈只能照亮一小段路。
鄭淮明目視前方,骨節分明的雙手把著方向盤,即使是在大雪中,車依舊開得平穩。沒有放音樂,四下寂靜,能清晰聽到雨刷器的摩擦聲,和路上的鳴笛聲。方宜坐在副駕駛上,刻意地偏頭看向窗外。
兩個人捱得很近,車內閉塞,方宜彷彿能感覺到身邊男人溫熱的呼吸。第一次在如此私密的、近距離的空間獨處,氣氛是灼人的不自在。
不知是不是方宜的錯覺,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還摻雜著一點已經消散的煙味。她不喜歡這個味道,於是伸手搖下車窗,清新、寒冷的空氣伴著零碎的雪花湧進來,終於將煙味徹底吹去,也將那讓人不適的混沌的溫暖沖散。
室外的冷風只需十幾秒,車裡的暖氣就被驅趕得一幹二淨,帶來陣陣寒意。鄭淮明只穿了一件毛衣,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方宜察覺到他微微的冷戰,手指放到了升窗的按鍵上,卻沒有按下。心緒繁雜,像一團毛線纏繞找不到出口,連帶著對他所謂容忍的退讓産生了一絲抵觸。
感覺冷為什麼不直接說?這樣做給誰看?她倒想看看他能撐多久。
路途遙遠漫長,為了趕時間走的是高架。方宜環顧四周,一件薄薄的白大褂擱在後座,看來鄭淮明不是脫了外套,而是出來的時候就沒有穿。
此時,他身上是件灰色的高領毛衣,款式修身,微微起伏的肌肉線條微微起伏,勾勒出堅實寬闊的胸膛。依舊是那副細邊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樑上,顯出幾分斯文禁慾的味道。方宜承認,鄭淮明的這張臉對她有著天生的吸引力,從第一面就是。
從十六歲開始,十多年,她只愛過、只恨過這一張臉。
男人的手凍得骨節通紅,抓著方向盤的手也愈發用力。終於,鄭淮明打破了寂靜,尾音沙啞:“可以把窗關上嗎?”
方宜明知故問道:“你是冷嗎?”
鄭淮明沒有偏頭看她,嘴角卻帶了一絲無奈的笑,好似早就看穿了她故意開著窗折磨他的把戲。他輕輕嘆息,低聲道:“方宜,如果我病了,二院就沒人能給苗月做手術了。”
他竟然拿苗月的手術壓她。
方宜有些不滿地垂下眼簾,手指按下升窗鍵。窗子緩緩上升,隔絕了外邊的雪花和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