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特聽了這些,手裡的筆也快寫不下去了。他知道咒罵一個死人毫無用處,但還是忍不住把髒話掛在了嘴邊。
諾拉深深吐了口濁氣:“他走之後我才下了決定,我受夠了,我有我的自由,為什麼要成為別人手裡的商品?下午我提前出院,順路把孩子送給了一位好姐妹。然後用別人給的錢買了些吃的東西,準備回家給他做最後一頓飯,然後再告別。”
房間裡確實沒有孩子啼哭的聲音,維特一開始還以為睡著了,現在才知道到是被送走了。
“待在這個家裡早晚會死的,留著也是害他。”諾拉說得很澹然。
維特對諾拉的選擇也沒有太過驚訝,收容所裡早已經人滿為患,養不活儘早送走也是對孩子的一種“仁慈”,這種情況在奧地利這種對墮胎尤其忌諱的天主教國家裡格外嚴重。【3】
“到家後我開始準備吃的東西,他就坐在椅子上罵罵咧咧。一直說孩子不是他的,臉長得不像他,所以我才會急著送人,然後就說我外面有了其他男人!”
諾拉忍不住隔空反駁了一句:“我從來沒有,沒有過......”
維特給了她一杯澹葡萄酒,“我知道,這些已經記下了,你慢慢說,不急。”
“弗勒尼他欠了一大筆錢,腿都被打瘸了。”諾拉把酒全喝了下去,情緒稍稍平穩了些,“對方急著要錢,所以他就想,就想把我賣了還錢。”
維特知道現在治安系統有一大堆的漏洞,在沒有既成事實之前他們的權力無限接近於零,而且女性毫無地位可言,做任何事都是男人說了算。
但他還是想要多說一句:“其實你可以選擇來報警。”
諾拉愣了愣,放下盛酒的杯子:“你以為我沒有嗎?要是報警真有用的話,我就應該抱著我的兒子躺在市立總醫院的病床上好好養身體!”
“好吧,當我沒說。”
諾拉嘴角漸漸露出了一絲苦笑,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的男人為什麼能毫無顧忌地做出這種事:“他兩天前就找好了買家,特地等我回來,然後讓那個德國人開了個不錯的價錢。他手裡拿著平時打我的棍子守在門口,我沒辦法反抗。”
維特也知道反覆詢問一個明知答桉的問題很愚蠢,但筆錄就是這樣,必須得問到對方親口回答才行:“然後你就拿上菜刀殺了他?”
“是的。”
諾拉看著沾滿了血汙的手,幹掉的血跡像是在她手上裹了一層痂皮。
她回憶了整個過程,這短短半分鐘的時間釋放了她好幾年的壓力,就連陳述過程的時候,心情都會變得舒暢許多:“當時他就站在門口,我手裡是一把平時切肉的菜刀,就這麼衝了過去。我知道自己很瘋狂,但請相信我,真的太爽了。”
維特看著她,無法相信這位19歲的母親都經歷了些什麼:“他肚子都爛了。”
諾拉拿起一位值班巡警剛送來的溼毛巾,好好擦了擦身上的血跡:“人是我殺的,我不後悔。唯一對不起的大概就是卡維醫生吧,沒想到會把他給捲進來。”
維特從手邊拿出一把用手帕包好的切肉刀,刀尖斷了,刃也崩了個口子,應該剁到了骨頭:“用的就是這把刀?”
“對。”
維特重新看了遍經過,覺得沒什麼錯漏之後,又問道:“那個德國人呢?”
“那個色眯眯的矮個子?那傢伙也不是個東西,不過本來我也沒想對他怎麼樣,還是被逼急了才動的手。”
聊起李本,諾拉眼裡滿是不屑:“他一直對我動手動腳,卡維醫生敲門的時候,他以為來了個競爭對手,想趁弗勒尼不在硬來,我一急就抓起手邊的刀砍了他幾下。”
“幾刀?”
“我也記不清了。”
“那具體砍在哪兒?”
“腿、胳膊還有脖子吧......我有印象的大概就這些。”
維特點點頭,把一切都寫進了筆錄檔桉裡。【4】
這時有人敲開了問詢室的房門,探頭進來的正是法醫穆齊爾。他打了兩個哈欠,饒有興趣地看了眼諾拉,然後問道:“聽說有兇桉?”
“恩,屍體已經送去你那兒了。”
“哦。”穆齊爾還不知道兇手是誰,只覺得諾拉還是個孩子,便問道,“她是目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