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侵權,賠償損失!”韓春雷鏗鏘有力地說了八個字。
韓佔奎喝道:“侵啥球子的權?聽不懂,說人話!”
“春雷,媽來!”
毛玉珍把還在睡覺的老么韓春風交給了韓春桃,然後嗓門洪亮地說道:“就是讓這三家王八蛋停止炒糖豆換破爛,這本是我們韓家先乾的買賣,憑啥跟著我們後面撿便宜?還有,讓這三家黑了良心的混蛋交出這些日子破爛換的錢。他們損失的糖豆,我們韓家給他們補!”
“什麼……唔!”
於會計被毛玉珍的霸道給震驚了,氣得張嘴就要出去和她對峙,得虧韓佔水眼疾手快第一時間捂住了他的嘴巴,摁住了他的身子,然後在他耳邊嘀咕著,“想想二柱子,你腦袋有他腦袋禁揍?交給支書,一切都交給支書,噓……”
不怪於會計這老實人會差點跳出去,就連局外人的韓佔奎都聽不下去了,皺著眉頭沉聲說道:“毛玉珍,你這也太霸道了吧?要說這買賣也不是你老韓家的獨門買賣,誰能幹誰不能幹,是你毛玉珍能定得了主的嗎?”
“咋的?支書,你這是要拉偏架唄?”毛玉珍呵呵冷血一下,擼了擼袖子,“韓佔水是你本家親戚,我曉得。於會計是你大隊部的會計,我也明白。村口老吳平日裡沒事兒請你去他家喝點三兩半,我也知道。咋的,莫非你才是他們三家的幕後主使?”
“放屁呢?”
韓佔奎勃然大怒,站了起來,“毛玉珍,你少血口噴人。我堂堂一個大隊支書,一個有著二十幾年黨齡的共產黨員,我會背地裡做這種事情嗎?”
毛玉珍也絲毫不退,渾然不懼道:“那你給個說法啊?這都欺負到我們家頭上了,我毛玉珍這些年反正得罪了大半個村子的人,也不差他們三家了!你如果不給個說法,我明天就搞得他們三家雞犬不寧,沒有安生的日子過!”
“你敢!”韓佔奎怒喝一聲,把桌上的搪瓷缸子高高舉起作勢要摔,突然想到這是自家的缸子,又緩緩放了下來。
“咳咳,支書、媽,咱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去解決這個事情?”
韓春雷這時候插話了,他先是把他老媽拉到一邊,然後又慢慢將韓佔奎勸退回了座位上,說道:“支書是好支書,做事向來公道,不然咱們柴家塢這麼些年的大事小事怎麼都離不開他?”
“恩!你娃會說話,”韓佔奎輕哼一聲,看了眼毛玉珍,“你啊,白瞎這麼些年在柴家塢裡咋咋呼呼,還不如你兒子春雷明事理。”
毛玉珍呵呵冷笑,“關你屁事!”
韓佔奎翻著白眼懶得再理這個婆娘。
韓春雷又道:“不過韓支書,我媽剛才話放得雖然有點狠,但是也怪於會計他們三家做事太過份,你看我們家就靠我媽一個人掙工分養活著我們姐弟。我姐都二十大幾了還沒相物件,這好不容易琢磨了糖豆換破爛,家裡剛有點起色,又被他們三家給禍禍了。你說換到誰家氣能消,意能平?”
“誒,春雷啊,你佔奎叔也不是要拉偏架,現在大家為了一口吃食,真的是啥事兒都幹得出來啊。誰也不怪,就怪我這支書沒幹好,沒領著咱們柴家塢的父老鄉親過上好日子。”
韓佔奎又捲了顆菸捲,點起來重重抽了一口,嘆道:“你看於會計,一個文化人,為了多給家裡掙幾口吃食,才放下臉來去學著你們家炒糖豆,滿村子晃悠換破爛。你說他晚上睡覺能不臊嗎?肯定臊!但是他家一家六口人,其中兩個半大小子,還有兩個是下不了地的老人,真憑他那點工分和隊裡的救濟糧,咋養活嘛?是不要了臉好,還是全家跟著餓死好嘛?”
說到這兒,他看了眼毛玉珍,又看著韓春雷說道:“你娃當年小不知道,於會計家本來有三個娃娃的,老大當年就是活活被餓死的。不然都有你一般大咯。”
韓春雷真不知道這茬兒,他看了看毛玉珍。毛玉珍微微點了一下頭,臉上也沒了剛才的憤怒,多了幾分不想去回憶的惆悵。
韓春雷說道:“也不容易。這樣吧,韓支書,不,佔奎叔,炒糖豆的事情我們家就不追究了,其實你說的也對,這事兒不是我們韓家的獨門買賣。就算他們不跟著幹,以後也有別家人會跟著搞。什麼賠償我們家也不要了,以後他們就好好炒糖豆換破爛吧,這買賣雖說發不了大財,但是肯跑肯幹,還是可以好好養好一家老小的。”
“這…這麼大的事兒,你能做得了你家的主?”韓佔奎雖是對著韓春雷說,但目光卻停在毛玉珍身上。
毛玉珍瞪了他一眼,氣呼呼道:“看啥看?這買賣是我家春雷想的,他就能做這個主。我們家,最民主!”
“是是是,你家民主,你毛玉珍教子有方,教出了一個識大體的娃來。”韓佔奎見著頭疼的事情能這麼輕而易舉解決,說話都帶著恭維了。
韓春雷又說道:“不過佔奎叔,既然他們都幹了這樁買賣,那以後我們韓家就只能退出來了,畢竟就算長河公社和浦沿公社所有的村子我們都吃下來,市場也就那麼點大,不然今天你二兩糖豆換半斤爛銅,我明天就三兩糖豆換半斤爛鐵了,長此以往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退出來?退出來你們老韓家不就虧死了?這不中不中,寧可不讓他們幹,也不能絕了你們的生計,先來後到總要講的。”韓佔奎突然有點同情起韓春雷這家子人來。
韓春雷笑道:“佔奎叔,我就不跟鄉里鄉親的鍋裡搶食了,我們家想幹點別的,索性就成人之美吧。”
“乾點別的?也跟這個糖豆換破爛一樣來錢不?”韓佔奎關心道。
韓春雷點點頭,“是啊,不過眼下我們家現錢不夠,需要點啟動資金,所以想讓佔奎叔,還有咱們大隊黨支部給幫忙開個證明做個保。我想跟咱們長河公社的信用社貸點款子。”
“啥?找信用社貸款子?”
韓佔奎有些吃驚地站了起來,疑惑道,“啥子買賣啊?都要驚動信用社貸款子了?可能有困難喲,早幾年信用社給村裡放款子,大家都跟白撿錢似的一窩蜂跑去貸款。這個貸款十塊錢買肉包餃子過年,這個貸款二十塊修房子。就說咱們村,至少有大半的人貸了五塊八塊的種子化肥款,至今都沒還呢。”
說著,韓佔奎有些臊得撓了一下後腦勺,傻樂道:“三年前,你佔奎叔也貸了三十塊錢,嘿嘿,至今沒還呢。上次去公社開會,信用社的社長還追著我屁股要款子呢,哈哈哈……不理他,有能耐讓他來我柴家塢要錢來!”
韓春雷:“……”
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