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杵著幹甚?不怕毛玉珍進來撓花了你們?”
聽著院外的嚎啕大哭,韓佔奎一陣頭疼,這大半夜的,毛玉珍這婆娘要搞什麼么蛾子嘛。
“對,咱們躲躲,躲躲,這婆娘惹不起……還是讓支書來應付。”
於會計慫得最快,一想起去年二柱被毛玉珍用磚頭開了瓢,血漿亂飛的腦袋,於會計後脊背直冒冷汗。二柱前些年在柴家塢可是出了名的渾,現在呢?看到毛玉珍都繞道行,張嘴閉嘴都是玉珍嬸,那叫一個恭敬。
韓佔奎讓三人躲到堂屋隔壁的小房間裡,讓他們在裡面插上門栓別吱聲兒。這才又叫起老伴兒,一起出去院外看看。
剛睡醒又被擾了清夢,他老伴兒口裡少不得又是一陣罵罵咧咧。
兩口子開啟院門一瞅,被眼前一幕徹底驚呆了!
院外不止毛玉珍一人,左右還站著韓春桃、韓春雷,老么韓春風被她抱在手上,娃都已經趴在母親的肩膀上呼呼酣睡著。
讓韓佔奎兩口子目瞪口呆的是,韓春桃和韓春雷姐弟倆,手裡提著鍋碗瓢盆,背上還各自揹著厚厚的鋪蓋卷。
我滴親孃祖宗,這毛玉珍一家子是要鬧哪樣?
韓佔奎兩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顯沒看出門道兒來。
“毛玉珍,你這大半夜的又是作什麼妖嘛?”韓佔奎很板著臉,很嚴肅地說道。
毛玉珍雖說止住了哭,但說話還是哽咽著,“活不下去了,只能到支書家搭夥過日子了。”
“搭夥?毛玉珍你個不要臉的,你是不是看上我們當家的了?”
韓佔奎的老伴兒一聽搭夥兩個字,這還了得?第一反應就是這兩人揹著自己做了啥子見不得人的事兒。
韓佔奎聽罷頓時毛了,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媳婦,罵道:“你這二貨婆娘,怎麼整天想的都是褲襠子裡那點事兒?”
毛玉珍聽著也沒怎麼樣,這年頭農村婦女間插科打諢說點葷話,都是常有的事兒。倒是韓春雷差點笑場,看來當下人民到了晚上除了睡覺造人,真沒什麼休閒娛樂的生活了,不然怎麼動不動就往那方面去想?
毛玉珍也不生氣,還是一副悽悽慘慘地模樣,哽咽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家裡還有三個孩子,日子過不下去了,不找組織不找黨,不找支部書記你韓佔奎,你讓我找誰?”
“行了,老伴兒,別添亂了。這沒影的事兒咱就別瞎扯了。”
韓佔奎安撫了下老伴兒後,看了看毛玉珍,目光又格外在韓春雷身上停駐了幾秒之後,曬然一笑,“呵呵,還不找組織不找黨,毛玉珍你現在說話的政治水平怎麼突然提高了?行了,都是本地的狐狸就別鬧什麼聊齋裝什麼鬼了,進屋說吧。”
說著,又指了指韓春雷和韓春桃,“你倆也帶著鋪蓋捲進來,別大半夜堵在外頭,搞得左右鄰居以為撞了夜遊神!”
也是,這大半夜的,柴家塢雖說通了電,但還沒富裕到給村裡裝上路燈。現在夜裡出來走動串門,鄉親們除了藉著月色和星光,就是靠手電筒。但這手電筒特費電池,所以尋常人家都不太喜歡使喚。
沒有路燈,影影綽綽的,如果半夜在路上看見兩個揹著鋪蓋卷杵在那兒,絕對會以為撞了鬼。
韓佔奎將韓春雷一家子領進了堂屋,又讓老伴兒去泡了幾杯糖水上來。白糖在這年頭是稀罕物,農村人招待貴客往往都會在茶水裡加上兩勺白糖。
甜味兒是一種幸福感,也能極大限度地安撫一個人的焦躁情緒。
果然,喝了兩口糖茶之後,毛玉珍的情緒好多了些,拿著空缸子直接遞給了韓佔奎媳婦兒,“嫂子,再泡一缸唄,這個娃兒還睡著呢,給他留一缸子,一會兒醒來喝。”
韓春雷:“……”
簡直就是閒庭信步啊,自己老孃的心理素質實在是太強大了!
韓佔奎媳婦兒瞪著眼珠子看著韓佔奎,韓佔奎縱是心裡捨不得那兩勺的白糖,還是揮揮手讓老伴兒再泡一缸。
“好了,毛玉珍,咱們也別雲山霧繞,你這又是拖家帶口,又是揹著鋪蓋卷的。”
韓佔奎習慣性地用手卷了一根菸卷,放嘴邊用舌尖唾沫封了封邊,然後划起火柴,美滋滋地抽了一口煙,“今天到底奔著啥來,我心裡大概都有數了,事情既然都已經發生了,你想咋個鬧吧?”
“行吧,支書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整個柴家塢的鄉親都知道我毛玉珍是啥樣的人,凡事都是直來直去的,從來不幹背後嚼人舌根,捅人刀子,斷人生計的事兒!可在前些天,咱們村就有那麼幾戶人家,真是缺了大德,竟然背地裡幹著斷我們韓家孤兒寡母活路的陰損事!是這樣的,一個月前,我們家春雷啊……”
毛玉珍噼裡啪啦如倒豆子般,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股腦地說了出來。韓佔奎聽著微微點頭,倒是和於會計他們說的差不多,沒有太大的出入。
不過他詫異的是,原來炒糖豆換破爛的主意,居然不是出自毛玉珍之手,而是韓春雷的主意。對於韓春雷這個娃,韓佔奎幾乎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儘管七八年前文化革命席捲了大半個中國,甚至波及到了長河公社。但柴家塢卻沒有被波及到,所以,當年其他地方的學生們罷課搞串聯那會兒,柴家塢的孩子們還是能夠踏踏實實上幾年小學的。
儘管如此,這娃也就小學的文化,談不上什麼大本事。尤其是韓春雷這娃平日裡又蔫又慫,在村裡一群同齡的娃娃裡,不屬於特別出眾的那類人,部隊出身的韓佔奎平日裡是不怎麼瞧得上韓春雷的。
現在聽毛玉珍這麼一說,倒是對韓春雷刮目相看了,這娃腦子活兒啊,而且敢想敢幹吶。
隔壁小屋裡頭的於會計三人聽著,也是面面相覷,沒想到韓家居然出了個腦筋活絡的小諸葛,平日裡悶憨憨的春雷娃,腦袋瓜子怎麼就突然開了光呢?這炒糖豆換破爛再換錢的主意,以前他們大人都想不到啊。不然怎麼拾人牙慧?
幾人剛要交頭接耳嘀咕兩句,突然聽見外頭的韓佔奎問道:“那你們想要他們三家咋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