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熱的天她怎麼碾著一雙小腳,搖著她高傲的頭顱竄到了街上呢?
前天,一個日本女人找到她,那個日本女人嘴裡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她說她喜歡中國的刺繡。
榮婆子一見到日本女人就害怕,她哆嗦著腮幫子,小心翼翼垂著頭,問:“您怎麼找到俺?”
日本女人笑了笑:“日本街上的料理店就是我家開的,已經有三年了……”
日本街?本是青峰鎮的平安街,日本人來了後把平安街改成了日本街。它離著青峰鎮警察局不遠,離著日本憲兵隊只有一個路口。
“看到您頭上髮帶繡工漂亮,想認識您,您會刺繡?”日本女人雙手重疊抱在腹部哈著腰,嘴裡嘀嘀著:“很好看,很精美。”
日本女人一個弓腰哈背,一個恭敬的表情讓榮婆子得意忘形:“這個誰不會呢?”
“好,麻煩您也繡一副與您的髮帶一樣的花樣出來,我給您錢。”
“……”榮婆子傻了,她以為日本女人只是問問而已,她哪兒會繡工?她頭上的抹額還不知從哪兒撿來的,跟著她好多年了。
林伯一見到榮婆子向這邊走來,他就啦噠下了臉,這個女人不是善良之輩,青峰鎮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她裝神弄鬼,淨做一些騙人的營生。
林伯把兩條胳膊抱在胸前,身子往苗家麵館方向轉了轉,他看到了準備走下臺階的顧小敏,這個丫頭就是苗先生從大街上撿來的,還順撿了一個兒子,挺好,挺好。
苗先生曾叮嚀過街坊,不要把他撿到兩個孩子的事情說出去,如果有人打聽,就說男孩是苗太太生的,女孩是來投靠他的。
“林大哥,您這是跟誰慪氣呢?瞅瞅您的瘦瓜臉,還能掛住秤砣嗎?”榮婆子一副討好之相,背過臉,她的嘴角撇上了天,心裡偷偷罵著林伯:今兒不是有事兒,俺還不尿你這一壺。
“有事就快說,沒事少在俺眼前嘰歪,懶得理你。”林伯磨牙鑿齒的聲音顧小敏聽到了,她一愣,她的眼睛落在榮婆子臉上,這個女人一臉揣奸把猾之相。
榮婆子把雙手抱在懷裡,菸袋荷包蕩在她的前襟上,嘴裡不陰不陽:“林大哥,為什麼你的買賣不景氣?因為你把主顧都推出去了。”
“主顧?!”林伯把一條腿抬起來盤在另一條耷拉著的腿上,抓起堆在腰上的長褂往下一摔,滿臉氣憤:“榮婆子,您不做衣服,不扯布,您有錢買現成的,什麼時候變成了俺的主顧?”
“吆,林大哥,您沒聽過這句話嗎?此一時彼一時啊,俺今兒不僅來扯您三丈布,還有事求您幫忙,並且不讓您白幫忙。”
一聽榮婆子這句話,林伯“噌”從椅子上跳起身來,這樣的話他好久都沒有聽到了。
榮婆子很狡猾,她看著林伯臉上露出喜出望外之色,她不緊不慢把菸嘴放進了嘴裡,“吧嗒吧嗒”吸了幾口,沒有吸出一點菸,煙窩裡沒有煙,也沒有火。
“幫什麼忙?”林伯語氣裡有點著急,他看不慣榮婆子居高臨下的樣子,可,為了生意,他還是問出了一句,話一出口他又後悔了。
“幫忙找個繡工。”
“俺不認識。”
“這可是日本人讓找的。是一個大買賣,能換來一袋大米。”
“日本人,俺不伺候,就是能找到,你榮婆子這個忙俺也不幫,不知您榮婆子什麼時候勾搭上了日本人?是日本男人吧,他睡你家炕頭上了?”
“呸,老不正經,她是日本街料理店的老闆娘,是她讓俺幫她找個繡工,咱們北方人,會刺繡的不多,老繡工都死的差不多了,年輕人誰學那一些東西?南方丫頭幾乎都會刺繡,俺不可能跑到南方去幫她找人吧?”
“俺會。”顧小敏跳下了臺階,她走近了榮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