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辯論以來,始終狀若不疾不徐,即便針鋒相對,亦未生出半分煙火氣息。
智覺卻如同外像一般,作稚童之狀,平靜時安然如故,激烈時面色漲紅,渾不像佛門高僧,絲毫不做性情掩飾。
終究唐易“太玄之論”更為全面貫徹,智覺即便竭盡全力,前期勉強平分秋色,然至中期,漸漸不支,此時不免落了下風。
智覺終究是智覺,雖落得下風,但唐易想要完全壓制其人卻並無可能。
畢竟佛道兩家之針對迥然有異,立意上亦難以用高低論之。只是佛家言人生乃苦海,乃火宅,一切皆苦,唯有涅槃才得以脫離苦海,脫離人生苦難之輪迴。
道家則認為本質在於生命,在於享受其間,故此追求終極目標的認知差異極大,手段更是不一。
此時的“太玄之論”雖比智覺現下所悟佛理要深入一個層次,但本質上亦不算超越佛道。
原本唐易已然做好持久之戰,若照此下去,不知何時方能休止。
不曾料想,智覺感到確實辯之不過,並不糾纏,也未做僵持之舉。眉眼神色間,原本的激動瞬時化為平靜,於蓮花之上,緩緩起身,帶得一襲硃紅袈裟微動,面朝唐易合十行禮,痛快認輸:“阿彌陀佛,施主妙論,小僧拜服!”
於此之時,佛門眾僧見此情形,亦不由雙掌合十,同唱:“南無阿彌佗佛。”聲色平穩,神情卻不加任何掩飾,有些凝重之感,而一眾沙彌除了凝重,更是心有不甘……
道家諸人均是微愣,未曾想如此之快便能了結。
林立可等人倒是若有所思,心中隱隱暗贊。
唐易見其人坦然自若,平靜至極,並未因敗而有半分沮喪,這非是喜怒不形於色,而是真正不以為意。
如此豁達,不由心贊:“好個通慧佛心!”
同時思緒通透,瞬間明瞭,智覺前來言辯,並非代表佛門阻道家氣勢,更非一昧求勝,而是圖一暢快,倒也是真性情。
唐易隨即起身還禮,道:“大師承讓了。”
智覺含笑,復施一禮:“唐施主客氣。”他雖無必勝之心,卻也非故意求敗。
道門同論成型之時,智清曾傳音於智覺,請求他代表佛門對辯一場。
前次相聚,佛門意見並不統一,各位龍華真人顧慮頗多,並不十分認同智清所慮。若是此場得勝,打擊道門群修之心,自然極好,若是不勝,激發佛門同行之念,也有益處。
智覺之所以欣然同意,非因智清,亦非為佛門。乃是正如唐易猜測,其人聞聽數月妙論,早已心生喜悅,按耐不得,願親與唐易一辯。
雖無勝出把握,卻也不在乎成敗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