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侯爺抬舉,比不得侯爺,運籌帷幄,於金陵坐望朝局,何止決勝千里。”賈瑛不鹹不澹的回道。
穆鴻冷笑一聲:“說來,我與你們東府的大老爺算是一輩,你年紀輕輕的,在我這一把行將朽木的老骨頭面前,還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怎麼就沒點尊老之心呢。”
“為幼不敬與為老不尊,彼此彼此。”
“你不該給老夫一個交代嗎?賈敬能為一諾,而枯守參玄二十餘載,他就是這麼教你的?”
“我幫侯爺徹底斬去一個隱患,怎麼看東平王府都該承晚輩一份人情才是,如今看來穆侯爺是不打算認了。至於敬老爺,您以一樁舊事綁架了他二十年,到底是誰欠誰的?”
穆鴻盯了賈瑛良久,忽然哈哈一笑道:“果真是個牙尖嘴利的小輩,老夫栽的不冤。”
說著,大袖一揮道:“過往事情就不必提了,四王八公,本為一體,哪還分什麼你我,只是我倒有一問,小子願不願意聽?”
“晚輩洗耳恭聽。”賈瑛直視對方道。
“自嘉德元年以來,縱觀整個朝廷,軍功盛者無過於王子騰了,都說鳥盡弓藏,匈奴這隻大鳥還沒被打下來呢,內閣的那幾位就已經容不得他繼續掌著兵權了。不過,王子騰到底是年過五旬之人了,人過半百而知天命,朝堂或許能容得下一個知天命的九邊總督,因為他已進無可進,且任他百般能耐總有能壓得住他的。”
《仙木奇緣》
“穆侯爺到底想說什麼?”賈瑛蹙眉道。
穆鴻則是不緊不慢的盯著賈瑛說道:“弱冠封侯,再添滅國之功,只是不知將來朝堂能不能容下一個年不過而立的三邊總督呢?”
賈瑛面無異色,心中卻也在飛速盤算著。
於賈瑛而言,穆鴻此人,算是司馬昭之心了,可有一點不得不承認,穆鴻的此問並非沒有道理。
且不說以古為鑑,只說嘉德這位皇帝,一生之中經歷了幾次背叛,從楊晃的謀逆開始,到白蓮教的數次刺殺未成,再到自己的親兒子造自己的反。
有過這樣經歷的一個皇帝,換做賈瑛在那個位子上都不知道該相信誰。
古來多少帝王,能容得下的功臣的雄主屈指可數,嘉德是雄主嗎?
賈瑛暗自搖了搖頭。
他算是一個合格的守成之君。
藍田玉之例在前,王子騰之例在後,可這兩人在軍中都已蹉跎了大半的歲月,自己則不同。
從這次的甄家桉,還有薛蟠一事上,也不難看出,這算是朝廷給他的告戒,或許是傅東來主使,但若說嘉德對此一概不知,那是絕不可能的。
他救薛蟠,可不僅僅是為了同內閣爭一口氣,也是做給宮裡看的。
無癖不可交,以其無深情。無疵不可用,以其無真氣。
不給皇帝留一點把柄,只怕他這三邊總督也做不成。
宦海深途,處處都是荊棘叢生,每行差踏錯一步,身下都是萬丈深淵。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北征能持續多久?半年?還是一年?
那麼一年之後,自己又改如何自處?這哪裡是遠慮,分明就是近憂。
賈瑛目光看向皇宮的方向,心下猜測著不知道嘉德的身子還能再撐多久。
“身為臣子,但盡王事,餘者不該是晚輩考慮的。”賈瑛平靜的回道。
穆鴻蒼白的眉毛微微一挑,暗道此子難纏,水潑不進。
“你也不必拒人千里之外,你我所求其實並不矛盾,兩家祖上百年的交情,未必就不能合作,到那時你賈家更上一層樓,我則完成我的心願,這有什麼不好嗎?”
賈瑛眉頭一挑道:“侯爺想怎麼合作?”同時心中猜測,穆鴻是不是對王子騰也是這麼說的。
“你知道老夫指的是什麼。”穆鴻盯著賈瑛道。到底還是動心了,也是這麼多年,他還沒見過哪個真正忠心到忘我的地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賈瑛則搖了搖頭道:“此番赴任,遠在塞外,京中的事情多半顧及不到,只怕要讓侯爺失望了。”
“不需要你出手,只需坐觀壁上即可。”穆鴻深深明白,賈家也是有資格參與角逐大位的,鳳藻宮的那位雖然年幼,可也是根正苗紅的楊氏子孫。
不過話又說回來,賈家的劣勢也在於宮裡的那位皇子年歲太小,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一個皇帝願意看到自己百年之後會是主弱臣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