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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
十幾名護衛擁簇著一輛馬車,停在玄真觀外。緊接著車簾被掀開,一個看上去病懨懨的老者從車廂內走了出來,護衛急忙搬過馬凳,攙扶著老人走下馬車,嘴裡一邊說道:“老爺,您慢點。”
老者下了馬車,瞞著褶皺的手掌推開了護衛的攙扶,說道:“不用扶我。”
他此行前來,是要見故人的,時隔多年,好不容易回一次京城,他不願意讓故人看到自己病弱的模樣。
已經有護衛進入玄真觀通傳,言說故人來訪。
有小道士領著老者向賈瑛玄修的殿宇走去,留下護衛們守在門外,不讓外人靠近。
吱呀。
殿門被開啟,一束陽光打下,灑在了身形輕瘦的賈敬身上。
“何時入京的?”
“剛到。”老者看向賈敬緩緩說道:“二十年了,眨眼而過,你也老了。”
賈敬則是盯著老人看了許久,開口道:“你快死了。”
老者聽後,並未生氣,反而笑道:“還是被你看出來了,人總是有這麼一天的,沒幾日好活了,趁著還能喘氣,出來走走,見見古人,看看這大好河山。”
“將死之人,不請進去坐坐嗎?”
賈敬側開了身子。
大殿內,只有兩個蒲團,席地對面而坐。
“老友重逢,你這招待未免寒酸了些,茶無所謂,大夫也不讓喝,可連個棋盤都沒有。”
賈敬手執拂塵,盤膝而坐,說道:“清修之地,自然比不得你的王府,你找我來有何事,不會只是為了和我下棋吧?”
老者抬頭看向賈敬說道:“怎麼說都二十年未見了,故友重逢之喜,何必一副生人勿進的姿態。”
賈瑛搖了搖頭道:“於我而言,並沒有什麼可‘喜’的事,比起見到你本人,我更願意聽到你的訃文。”
老者輕輕笑了笑說道:“快了,不用著急,每個人都有這一天,也許我之後就是你呢。”
賈敬說道:“我壽不長久,這點早有心裡準備,這麼多年殘喘,就是為了等你的訃文。”
你不死,我如何安心走。
“秦業如何了?”
“你來了,他也快死了。”
“雖然我已是將死之人不假,可閉口張口總提一個‘死’字,也太不吉利了,論年紀,你和他,都要比我小一輪往上,你年輕時一心想重振家中門楣......就這麼算了?或許面對的不是死局,而是凰鳥涅槃更進一步呢?”
“出來幫我把,在這玄真觀多了大半輩子,就不想出去轉轉?”
賈敬忽然笑道:“我不過是一個無官無爵的修道之人,已是殘喘之年了,就算出去又能幫你什麼?二十年一代人,你我的年代早已過去了,過去的就不必再提,如今我只求一面蒲團,殘了餘生。”
老者沉默了半響,方才說道:“你知道嗎,當年我從那府裡帶出來的其實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人。”
“其中一個被你寄養在秦業家中,這種事情自然做不到密不透風,不過好在只是一個女娃兒,先帝不想對自己的子嗣趕盡殺絕,皇城秘諜司自然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可笑楊煌還拿他當做一個秘密,當初就以此威脅過賈瑛。”
“所以,我並不恨先帝,他是帝王,與他而言,那皇位就是一切。”
卻見老者忽然面露猙獰說道:“我恨的是另外一個人,這點你一直都知道的。”
賈敬心中終於有了一些波瀾,這麼多年最困擾他的就是家裡的那位,當初賈瑛來問過他,他沒有說實話,可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這件事情,皇家早就知道了。
但先帝於四年前殯天了,先帝願意留下自己兒子的一脈香火,可另一位就不一定了,這才是他一直戰戰兢兢的原因,誰知道哪一天噩耗就會臨頭。
當年穆鴻利用他的愚忠,他並不後悔,但他不願因此而牽連整個賈家。
是以這麼些年,他才一直將自己禁足於玄真觀,盡力讓自己澹化出皇家的視線,以防哪天睹今人而思昨日,卻又不能離得太遠,確保在秘諜司的監視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