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刀幼時聽宋燭遠講這舊事,好奇地問:“為什麼大家喜歡被比作草,卻不喜歡被比作狗呢?狗活蹦亂跳的,明明比草更像人啊。”
宋燭遠好半天才找出一個解答:“可能因為狗確實像人,所以還是用個不像人的打比方才好吧。”
那會兒沈容刀沒聽懂,但不影響她一本正經地抬槓:“可是你不是說,打比方就是要像的東西才行。說人像狗明明比說人像草更好。”
宋燭遠沉默了。面對沈容刀尋求肯定的自滿眼神,她想不出反駁的理由,只能說:“其實芻狗也是芻草做的狗,不是真的狗。”
解釋完,宋燭遠大概覺得自己傻了,說了句廢話,立刻拉回話題,又說起這芻草堂後來怎麼變回了芻狗堂。
合歡宗所修情道,最高境界是萬物有情,意味著眾生平等、與我為一,哪怕是蘇斐然開闢的天道,講究的是天地不仁,是居高臨下的俯視,亦離不開將天地萬物均視作“芻狗”的不偏不倚。可傳承到後來,卻有人自覺不該被比作芻狗,這也著實可笑。後來的師祖考慮到這一點,就把名字又改了回來。
將命牌放在這裡的所有人,都該有天地不仁的覺悟。
此刻,沈容刀看著熟悉的“芻狗堂”三個字,腦子裡想不到什麼天地不仁、什麼萬物有情,她只想,也許當初那個師祖改名的時候並不想考慮什麼大道、什麼宗旨,她是單純覺得芻草比芻狗好聽。誰說求道就不能有自己的喜好呢,如果她做了宗主,說不定將來還改了名字叫“命都給我”呢。
只是眼下,她還沒成為宗主,倒是要先“命都給它”了。從前還能作弊,但現在有了前科,宋燭遠還在旁邊虎視眈眈,她不得不從心頭取一滴精血。
將新的名牌掛在腰間,再看著聯通名牌的那個嶄新命牌放在那裡,沈容刀忽然覺得,此時此刻,她好像真的把一點牽掛留在了這裡。
我的精血啊!
沈容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宋燭遠道:“聽說你在聖門還收了個徒兒。”
沈容刀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是啊。”
慢半拍地明白宋燭遠的意思,沈容刀說:“我帶她來過了,但她說要去接她娘,暫時不在這裡。”
宋燭遠道:“她在聖門留下命牌了吧。應該移到這裡來了。”
沈容刀一想起李長命,耳邊就響起那穿腦魔音,有股強烈的沖動想趁機和她劃清界限,但一想到李長命平日裡怎樣用那雙崇拜仰慕的目光看自己……沈容刀覺得,還能忍。
她和姜太玄聯系,說了帶走李長命命牌的事情,姜太玄說稍後給她送來,沈容刀就沒再關注這件事。
對讓沈容刀繼承合歡宗這件事,宋燭遠很有緊迫感,打算盡快安排典禮,也提醒沈容刀,以防萬一,這段時日不要到處亂跑。
沈容刀按捺了往聖門去的沖動,乖乖回到了新換的居所。來到時,發現洞府外已經有人在等候了。
是位長老。也是沈容刀記憶裡,在那件事發生時,站在宋燭遠身旁,認為存在誤會、試圖調解矛盾的那位長老。
沈容刀很想掉頭就走。但在她發現對方前,對方更先一步發現了她:“弗徵。”
沈容刀立刻掛上笑臉:“孫姨。”
孫長老道:“假笑。”
沈容刀捏著自己的臉,詫異道:“這麼明顯嗎?”
孫長老說:“和你最近躲著我的表現一樣明顯。”
“好吧。”沈容刀不笑了,神情淡淡:“既然知道我在躲著您,那您何必又來。您想說的那些話,不用開口我就知道了。”
孫長老嘆道:“那就說點兒你不知道的。”
沈容刀沒抱什麼期待:“比如?”
孫長老道:“我知道你覺得宗主當初做得過於絕情,我也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