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條河流,之於葦葉,則可橫渡過江;之於小舟,卻寸步難行。
世間之事,莫不如此。有無相生、難易相成……
沈容刀截斷了思緒。
她起身望向聲音來處,斷定是尋常人家演奏的一首平平無奇的思鄉曲,能無端牽起她許多念頭,只能是因為她自己。
她的記憶出了問題,記得知識,卻不記得曾經經歷。就像她記得要有錢才能買飯,卻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又因為不記得曾經學過,也常常記不清自己會些什麼,只在某些時刻有所觸動,試圖追思,記憶卻跟上了鎖似的,紋絲不動。
聽到《河廣》時,又是這樣。
“啊。”沈容刀又躺回去,晃著二郎腿將亂七八糟的想法晃出腦袋,又愉快地決定容刀為名,水名為姓。
至於那些魚鈎一樣釣著她的過往,去了便去了。眼下還是填飽肚子更重要。
填飽肚子不容易。田裡無事可做,瀋水部分封凍,商人不要黑戶。她扛了幾次麻袋,入不敷出,租不起房子,就從別人身上薅來的衣服疊穿保暖,饑一頓飽一頓的,就從別人身上薅銀子來買飯。
熬過這一個月的沈容刀,已經憑藉著高超的本領,成為一名慣偷。
自從某次捱揍的時候從手裡甩出一道火線,她就開啟了新世界,暗暗瞄著路上行人,練出絕佳眼力,一瞥能看出誰是修士。
她從倒黴修士身上薅來了第一個儲物袋,拋在手中,做出決定:還是偷修士更有趣些。
然後她又被抓了。
偷來的儲物袋只剩下儲物袋,錢花光了。在接受了一番嚴肅教育後,沈容刀承諾金盆洗手,再不偷竊。
沈容刀改行了。她承諾賠錢,認真籌謀一番,找了家店鋪,憑藉手中火焰,成功結成友好同盟,由店家提供基本飲食,而她只負責——裝乞丐。
沈容刀找到了真正的致富之路。天木宗附近的乞丐待遇極好,根本不用套路,只憑好人施捨就能吃喝不愁。
但她堅持按原計劃執行。無她,內心蠢蠢欲動,總想搞出點事情。
“你確定這樣能行?”店家大惑不解:“這兒離天木宗那麼近,人家不去找正兒八經的修士,還能盯上一個乞丐?”
“裝乞丐的修士能叫乞丐嗎?”沈容刀道:“那是修士。”
店家道:“那你還不如直接亮出修士身份。”
沈容刀很想。但她怕捱揍。在天木宗門前裝修士,那不是班門弄斧,一旦鬧出糾紛,她還要命不要。但乞丐就不同了,她裝她的乞丐,非有人找上來說她是修士,那怎麼能是她的錯呢?
乞丐就這麼裝下去了。每天跟店家蹭吃的,卻好像餐風飲露,偶爾暴露出點火苗,卻好像怕人發現。
她已經盯上了牆角裡的那個傻子。天天貓在那裡,以為自己沒有發現,其實沈容刀連她的呼吸聲都能聽見。可這人太耐得住性子,幾天都不主動出來送錢,沈容刀和店家商量了一下,決定下一劑猛藥——找人來給她送錢,偷偷摸摸的,就想那傻子看見。
傻子看見了。傻子學會了。傻子真的來到她面前,主動請她吃飯了!
沈容刀沒點什麼貴的。今日餐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決定著她拿到手裡的剩下多少錢。
沈容刀微笑著,目光親切友善。
她盯著對方摸索錢袋的動作,腦中飛快彈出最佳方案。只需要等傻子吃完這頓飯,那錢袋就能落到她的手裡。
這頓飯磨磨蹭蹭地來到尾聲,傻子斟酌許久,緩慢開口,吐出了第一句話。
之後,順理成章的,錢就該落到她手裡了……
突然,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好家夥!”
沈容刀抬頭。
一道人影撲過來,一把攥住她手臂拎起來,目光灼然:“我一直在找你呢!”
沈容刀目光微揚:“這位朋友,請問找我何事?”
“嘿。不認得我了?”來人冷笑:“你這個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