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這個小賊!
一個月前的夜晚,沈容刀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她什麼也看不見,起身時“哐”地撞到腦袋,頓時眼冒金星。認真摸索一番,發現這空間異常狹小,腦中頓時蹦出“棺材”兩個字。
棺材通常用無數釘子封死,但活人總不能被棺材憋死。
沈容刀憋了一大口氣,用上吃奶的勁兒將棺材蓋一推。
棺材蓋過於絲滑,直接錯開一個身位。沈容刀差點搶過去,還沒緩過這口氣,傾瀉而下的泥土就撲了她滿嘴滿臉。她一連咳嗽幾聲,才探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在人還沒有冒頭時,先一步扒上了棺材蓋。
緊接著,另一隻手也扒了上去。
月光照進墳坑,落在她沒有血色的指骨上,那指骨僵硬地動了動,終於借力,自棺材中緩緩拉起她的頭顱。
黑色的頭發,白色的臉,以及久不見天日的瞳孔中,那隱約搖晃的光影。
一陣風吹亂她的頭發,又遮住她的臉。在看見這天地之前,她先觸控到了它的氣息。她嗅到風的寒意,聽到樹的婆娑,緊接著,震耳欲聾的尖叫穿透了她的全部感官。
“啊啊啊啊啊——”
沈容刀撥開亂發,眯著眼睛看到了不遠處幾個人影。那幾個人影正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一邊跑一邊驚恐回頭,大叫:“鬼啊啊啊啊——”
沈容刀爬出了棺材。
她眨眨幹澀的眼睛,在一陣寒風中恍然,也連滾帶爬地跑出去,自歪歪扭扭中找到平衡,大叫:“等等——”
狂奔的幾個人把兩條腿掄成了車輪,狂追的沈容刀把兩條腿倒騰得足下生風,終於乘風而起,猛撲出去,遙隔三丈,把最後一人撲倒在地。
那人狠狠啃了一口泥,按著地面要起。
沈容刀屁股一蹾,把她蹾回地上。
“饒命!”那人舉起手來。
沈容刀坐在她身上呼呼直喘,半晌,開始扒她衣裳。
沈容刀穿著和季節格格不入的單衣,剛出墳就感到冷風刺骨,這會兒毫不留情把對方的棉衣穿到自己身上,屁股底下的人不敢反抗。
沈容刀吸了吸鼻子,還覺得冷,又開始扒她的棉褲。屁股剛剛抬起,底下的人突然向上一拱,沈容刀猝不及防搶到地上,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躥出去老遠。
棉褲還被沈容刀死死抓在手裡,人已經跑了。
在穿褲子和追人之間,沈容刀選擇了前者。
穿好一身棉服,沈容刀盤膝而坐,感慨一聲:真冷啊。
身上有了熱氣,她慢吞吞地走回墳坑。
這是一片墳場,土包一個挨著一個,有的立了木碑,有的幹脆插根樹枝,只有沈容刀的墳包前立了塊無字碑,看不出什麼材質,頗具欺騙性。那些人大概奔著這墓碑才挖了她的墳,結果墳裡只有一個詐屍的沈容刀。
沈容刀這會兒還不是沈容刀。給自己取名字是幾天後的事情。
那會兒她剛剛填飽肚子,懷裡揣著下一頓飯,在街頭遊蕩。
冬日午後的陽光斜照下來,她不經意間低頭,為晃動的光斑吸引,抬頭時見到了寒風中蓊鬱矗立的樹。
她踩著粗糙的樹皮爬上去,枕著手臂躺在樹杈間,蹺著二郎腿,看天上飄過的雲彩和遠處寬闊的河水,伴著徐徐清風與粼粼波光,不知不覺迷濛雙眼,遠處隨風飄來的樂聲,似也伴著流水浸在她耳畔,悠長綿邈地唱:“誰謂河廣?”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
誰說河水寬廣,分明一片葦葉也能飄到岸旁。
誰說河水寬廣,卻載不動一葉扁舟流向遠方。
沈容刀睜開了眼。這歌聲繚繞著,不知響了多少遍,可唯獨這一聲莫名地穿過漫不經心、穿過昏昏睡意,直達心底,霎時間,不知究竟發生什麼變化,只覺心神靈明,升起一點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