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反案發後證物會先封存,等蒐集結束後再統一由皇瑪法過目,中間約莫五個時辰可以做手腳。”弘皙垂眸喝了一口茶,“只要證物出了問題,根據《刑案彙覽》規定,謀逆案證物存疑者,當請旨定奪。”
“你想讓我幫你調換證物?”
弘皙點點頭:“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東宮印璽就換作康熙二十年那會皇瑪法賜給阿瑪的第一枚印章,上面還刻了‘平安’兩個字。至於火器清單則掉換成木蘭秋彌領用冊,這東西本就要透過我批註,我留一份下來也不奇怪。”
“木蘭秋彌的火器由兵部統一配發,若是有人追查下去,一定會牽連兵部尚書法海。”
法海是佟國綱的次子,也是從前八爺黨的一員。
“到時候我應當會被圈禁起來,身邊的人沒辦法離開,也沒法和外界聯系。”弘皙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只有你能幫我,我知道很危險,我也不會讓你白白幫我,到時候咱們做個交易。”
虞燕皺眉:“什麼交易?”
“如果我能活下來,原先的東宮舊部盡數歸雍親王。”
弘皙抿了一口茶:“這個交易一點都不虧,十四叔大軍還朝後皇瑪法封他為徇郡王,如今還沒卸下西北的兵權,年羹堯等人和他打得火熱,還有原先跟著八叔的那些人……可以說朝堂之上快成了十四叔他們的一言堂,就算是佟家這樣的天子外戚也難免下了重注在他身上。”
“四叔身邊的那些門人基本上職位都在中低層,現在再想要提拔起來已經有些難度了。”弘皙笑笑,“他裝了那麼久的不爭不搶,先前也算得上和我阿瑪交好,我也算是投桃報李,做一次順水人情。”
若是他那位四叔上位,弘晉他們說不定還能多點活路。
“這個交易,你做不做?”
虞燕確實沒想到弘皙會這麼說,她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揉了一把臉繼續就著先前的問題問道:“請旨定奪之後呢?你怎麼才能確保皇瑪法那邊會下達什麼樣的旨意?”
“……”弘皙又沉默了。
最後還是虞燕開口:“你有這個想法肯定不是先前就準備好的,否則不會出那麼多紕漏。”
他只好苦笑地點點頭:“我原本確實做好了和阿瑪一樣的準備,只是我確實做不到像他那樣有拔劍自刎的勇氣。額林珠,像我這樣心存妄念的人怎會真的願意去死呢?比起一死了之,我還是更想活著,”
“仁孝皇後與皇瑪法年少結發,鶼鰈情深數十載,二伯更是他親手教養,從稚子臨字到代父監國,傾注了半生心血。”
“可最終君臣父子竟走到劍指宮闈、拔刀相向的地步。”
虞燕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三國志》有言,‘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皇瑪法這一生,平三藩、收臺灣、定準噶爾,卻始終平不了東宮舊事這樁心頭隱痛。”
“這個交易我和你做。”她將茶盞推向弘皙,“但是我要找你借一個人,從前服侍過仁孝皇後的宮女或者嬤嬤。”
“這事好辦。”
弘皙心裡鬆了一口氣,也沒問她具體要做什麼,只是點頭答應,等到要出宮的時候原先侍候過仁孝皇後的申嬤嬤就由阿薩禮暗中送到了公主府上。
“奴婢從前是服侍仁孝皇後的宮女,後來仁孝皇後崩逝,其餘人有的由內務府重新分配去處,有的人幹脆被送回了赫舍裡府,只有奴婢因為顧念從前皇後娘娘恩德,所以留在了坤寧宮。”
“後來鈕祜祿皇後崩逝,坤寧宮被封,奴婢自請留在坤寧宮為兩位皇後娘娘守靈。一直到太子爺十五歲那年,不知道從何處聽到了奴婢的名字,便做主將奴婢接到了毓慶宮為奴婢頤養天年。”
她介紹完自己的來歷後就安靜了下來,倒是一旁的李有容有些好奇:“仁孝皇後是個什麼樣的人?”
申嬤嬤先是看了一眼虞燕,見她沒有反應才回李有容道:“皇後娘娘慈悲仁善,可骨子裡卻是個柔韌不屈的女兒家。當年三藩動亂,宮裡宮外亂得像一鍋滾水——前朝戰報一日三驚,後宮人心惶惶,連二阿哥都……”
她喉頭哽了哽:“可娘娘硬是咬碎了牙往肚裡咽,白日裡她就陪著太皇太後鎮住後宮作亂的那些魑魅魍魎,夜裡就著燭火給萬歲爺謄抄軍報,日夜不休。”
這裡的二阿哥說的應該是懷愍太子一母同胞卻早早夭折的哥哥承祜。
也難怪康熙惦記仁孝皇後整整五十多年,這樣的女子又有誰會輕易放下呢?
“仁孝皇後生前可有什麼喜愛的東西?”虞燕拿出紙筆看向申嬤嬤。
申嬤嬤有些懷念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銀鐲子:“娘娘雖然性子柔韌但卻不愛穿那些豔色的衣裳,最常穿的反倒是藕荷、月白那樣的衣裳,常戴的首飾只一支累絲嵌白玉的梅花簪,聽說是萬歲爺成婚前親手雕的。”
“若說是格外特別些的……從前夏日裡娘娘還愛往萬歲爺的荷包裡塞許多茉莉花,說是‘要壓住乾清宮的龍涎香,免得燻著來議事的漢臣’。有一回李光地大人還贊嘆‘中宮有雅韻’,娘娘從萬歲爺那裡聽了後還高興了許久。”
寥寥幾句,仁孝皇後的形象便躍然紙上。
茉莉花恰是後面幾個月盛開的花種,到時候尋起來也方便些,虞燕看著紙上寫寫畫畫的墨跡心裡倒是有了決斷。
申嬤嬤退下後李有容直接湊到了虞燕身邊:“你這次去了宮裡一趟,可打聽出來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