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風雪再盛,呼嘯凌冽。
縣衙內堂落針可聞,安靜得嚇人。
袁玉堂和邋遢老道聽完林縣尊講述的案情後,臉色無比凝重。
尤其是邋遢老道,走南闖北慣的他見多識廣,對各種妖魔鬼怪都有一定的瞭解。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如此慎重。
沉吟片刻,邋遢老道主動打破沉默,沉聲道,“縣尊大人,您非修行中人,或許有所不知。其實坊間傳說所言之鬼,是分為兩種。”
“所謂人為鬼之末,鬼為人之初,人與鬼之間乃是轉換形態的關係……無體為魂,靠害人性命,吞食魂魄滋補自身;有體為魘,喜啖血肉,生性兇殘,所到之處白骨累累。”
“術士間有一句老話流傳:寧遇十鬼,不遇一魘!”
“按照您說,貧道可以百分百肯定,在此地作惡者必定是有體之鬼的鬼魘無疑,兇,大凶啊!”
林縣尊一聽此言,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目光驚恐地顫聲道,“那,那該如何是好?惡鬼為禍鄉里,治下百姓惶惶不可終日,本官痛心疾首啊~”
說罷拱手哀求道,“懇求掌門大真人慈悲為懷,出手誅滅此撩!本官和全縣百姓一定會為掌門大真人豎立長生祠,永世供奉!”
袁玉堂在一旁安靜聆聽。
對他而言,菇縣百姓和他非親非故,而他現在又只是個半大少年,犯不著蹚這趟渾水。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非常好奇道士驅鬼斬妖的真實情形,甚至不由自主發散思維,聯想到那本神奇的古書。
萬一協助老道驅鬼誅邪也能有功德呢?
雖然不知道書上記載的功德到底有什麼用,但是本能告訴他,此物必定妙用無窮,當該多多益善。
心情矛盾的袁玉堂眼神莫名地望向沉吟不語的邋遢老道,隱隱期待著他最後的答案。
邋遢老道神色陰晴難辨,撫須沉吟。
林縣尊見老道這麼久都沒給答覆,暗中咬牙,竟然不顧讀書人的顏面,噗通一下跪伏在老道座前,頓首道,“求掌門大真人慈悲啊,救救我菇縣上下五千餘口無辜百姓吧~”
邋遢老道猛驚醒,急忙上前攙扶,慌聲道,“縣尊,縣尊大人,何至於此?”
怎知林縣尊像是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般不肯起身,涕淚橫流道,“如果真人不肯答應,與其眼睜睜地看著百姓葬身鬼腹,本官還不如跪死算了!”
袁玉堂滿頭黑線,沒想到古代官員會這幅德行,這番潑皮做派,比之市井無賴也不遑多讓,哪有半分讀書人的骨氣?
邋遢老道也是臉色發苦,一時半會竟然扶不起痴胖的林縣尊,萬般無奈只好點頭應諾道,“好了好了,貧道答應便是,就算舍了這一百來斤,也要除滅作亂惡鬼,縣尊大人可以起身了吧?”
林縣尊聞言總算捨得起身,破涕為笑道,“掌門大真人深明大義,本官代表菇縣全體百姓謝過掌門大真人。”
雖然林縣尊從有到尾態度恭敬有加,但是冷眼旁觀的袁玉堂還是看到他眼神中不時有狡黠光芒閃爍,顯然是號準了老道口硬心軟的命脈。
不愧是主管一縣大小事務的父母官,眼光委實毒辣,人心這塊拿捏得死死,讓袁玉堂大開眼界。
寒暄幾句過後,夜色已深,風雪漸盛,此時也不便辦正事,所以林縣尊客氣地把袁玉堂二人請到縣衙客廂歇息,揚言明天一大早親自帶人協助邋遢老道驅鬼。
邋遢老道來到客廂臉色頓垮,急上火般抽著旱菸在房間裡來回轉圈。
袁玉堂看著好笑,不由得出言調侃道,“道長何故如此犯愁?如若實在力有不逮,明日自可直言相告,不蹚這渾水也罷。”
“你懂個屁!”邋遢老道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般,一下子跳起腳來,激動地破口大罵道,“那可是鬼魘啊,是能輕易對付的角色嗎?而且方外之人最懼因果,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道士是不能隨便許諾的!如果道爺我背信棄義,因果纏身,說不定喝口涼水都能噎死!”
“完了完了,咱怎麼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呢?沒那金剛鑽,攬這瓷器活幹嘛呢?這下完了~”邋遢老道如喪考妣,往日醇香誘人的菸草抽入肺腑滿是苦澀。
袁玉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急忙問道,“照您這麼說,那豈不是硬著頭皮也要跳火坑?”
“現在才知道麼?我說你小子剛才就只顧著在旁邊看戲,也不會提醒我幾句,都怪你!”邋遢老道白了袁玉堂一眼,憤憤不平地罵咧道。
袁玉堂無言以對。
渡步良久,邋遢老道如洩氣皮球般萎頓下來,哭喪著臉自語道,“罷了罷了,合該道爺我命中該有此劫……”
“玉堂娃兒,你只知曉道爺我門下只餘兩人,那你知不知道為何祝山宗會如此人丁凋敝?”邋遢老道突然發問。
袁玉堂楞了下,搖頭道,“不知。”
邋遢老道幽幽一嘆,摘下酒葫蘆痛飲一口,目露悲慟道:
“我的大師兄,才三十歲出頭便達到了真人境修為,前途無量,被公認是下一任的掌門繼承人,後來他去了河間道平復蛇妖禍劫,結果被那頭大妖蛇精一口吞了,連根骨頭都沒剩下,事後更是被同道恥笑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