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恍然大悟似的閉上了嘴——難怪周時也最近總是心事重重的。可他轉念一想,周時也的母親已經過世了,他和父親的關系又不好……
“我請三天假。”周時也把他的t恤領口往上拽了拽,遮住了一塊今早不小心弄上去的吻痕,“明天走,大後天回。”
“三天?那麼久?”林喻之脫口而出。
他頓了頓,又試探著問:“我能不能,和你……”
像是猜到了他要問什麼,周時也搶先說:“等我回來。”
林喻之垂下頭,意興索然地“哦”了一聲,又在他丟出後一句話的瞬間抬起了腦袋。
“回來以後,我就辭職。”
山路蜿蜒。
上一次走這條路還是大學畢業的時候,周時也拿著自己的學位證回了一趟鄔州,然後隻身前往上海。
從十四歲到二十五歲,他親眼見證了這條山路由崎嶇狹窄變得平坦寬闊,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害怕來到這裡。
“你看的那個是啥子,我瞧得你望了一路。”
“帆船。”周時也低聲應道。
他昨天在火車上用碎了屏的手機搜尋了很久,最後在一個海外社交媒體上找到了林喻之提到的賬號。群壹10,37/96821看心章
這是一個內容有些單調的賬號,裡面全都是單人帆船運動的實錄影片,影片裡的男生自信、陽光、開朗,彷彿世間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他一樣。
但自從林喻之走入他的宿舍,這個賬號就再也沒有發布過任何新內容。
周時也第一次有了如此直觀的感受。
林喻之和他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
雲和黃泥土本來不應該有任何交集。
直到雲讓自己變成了雨。
“我以為是那個……那個什麼來著……”順風車司機是個三十出頭的本地人,他把車穩穩停住,終於想起了那個名字,“沖浪板。”又自言自語似的問,“這小夥子,看頭發顏色,不是中國人吧。”
周時也如夢初醒。
他收起手機,從兜裡拿出一包煙遞了過去:“麻煩你了,捎我這一程。”
“哎,不用。”司機擺了下手,把煙推了回去,“我都收你車費錢了,咋個還好收這個。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你咋個回去?”
“我下山搭個過路車。”
司機想了想:“你要是可以等我,我晚點再把你捎回賓館,反正我下午都是要回市裡頭的。”
“我不回賓館。”周時也說,“我去火車站,晚上八點四十五的火車。”
“那兩個地方也沒得多遠。”司機說,“八點多的車,放心吧,來得及。”
從這裡再往上走,只有一大片墳地,現在不是清明也不是農歷七月半,來祭拜長輩的不多,獨自前來的更是罕見,司機看了眼他手裡的白色花束,問:“來看家人還是朋友?”
周時也解開安全帶卡扣,把那盒煙留在中控扶手上,說:“我媽。”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進一步變糟的,周時也說不清楚。
他那時住校,幾乎不會回家,那天之所以回家是因為羅韻蘭這天會回來——她提前給周時也往學校打過一個電話,說自己不再在嶽城打工了,要回家了。
但那晚周時也回到家裡的時候,家裡已經是一片狼藉。周勇發了很大的脾氣,周時也以為他是怪羅韻蘭辭去了工廠的工作,上前阻攔,可週勇只是反複追問,問羅韻蘭錢是從哪裡來的。
羅韻蘭說,錢是廠裡發的補償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