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武郡王手握重兵,沒派甲士來請,已是客氣。老夫若不至,豈非不識趣得很?”杜讓能不冷不熱地說道。
邵樹德哈哈一笑,坐了下來,道:“某也不打啞謎。敢問杜相,朱全忠欲奪鹽鐵之利,三司就不著急麼?”
國朝實行群相制,一般同時有24位宰相。之前張、孔、杜三人同時在任,張濬先貶連州刺史,再貶繡州錄事參軍,只剩下了兩位,於是又拔徐彥若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現在孔緯遭貶,徐彥若出鎮廣州,崔昭緯新拜相,估計後面還會再提一位。三位宰相,沒人跑得掉,全部要判三司,搞錢!
朱全忠相要求兼任的鹽鐵轉運使,設於安史之亂期間,首任鹽鐵使為第五琦,主要目的是為了解決中央財政困難,即把杭州等十四個產鹽區的鹽利,以錢糧的形式輸往長安。為此,在淮北等轉運沿線設定了十三個巡院
在大曆年間的時候,光鹽利一項,就有六百餘萬緡,是中央財政的重要支柱。
在這條轉運線路上,揚州是轉運節點,潤州、蘇州、杭州、升州等兩浙屬地是財賦來源。揚州如今被孫儒佔著,江南也在孫儒、錢鏐、楊行密之間反覆易手,錢糧轉運大受影響,但並未斷絕。
錢鏐、楊行密二人,邵樹德在天子面前說他們不是忠臣,這不假,但人家至少是上供的,似乎也有那麼點忠,或者暫時忠,以後就不一定了。
江南財賦改道後,需經時溥和朱全忠的地盤。
朱全忠上表請兼鹽鐵使,朝廷非常警惕,雖然已沒幾個錢了,一年幾十萬緡的樣子,但仍然是朝廷財政的重要補充,焉能輕放?
再者,朱全忠前陣子上表,請朝廷將時溥移鎮他處,宰相們又按下不管。
現在朝廷對朱全忠也慢慢有些警惕了。再加上邵樹德在聖人面前說的那番話,估計對朱全忠攻滅時溥,全有餉道比較警惕,害怕他就此斷了江南上供之路,讓朝廷損失大筆收入。
但他們缺乏對朱全忠的制約手段,這是個問題。
“靈武郡王這話倒是問到了痛處。”杜讓能長嘆一聲,道:“如今這情況,朝廷焉能制全忠?”
“全忠狼子野心,朝廷何不召諸道兵討之?”邵樹德知道現在讓朝廷下詔討全忠是不可能的,畢竟錢糧還在持續運輸之中,他也只是先“預熱”一下,讓朝廷知道可以這麼做。
杜讓能聞言苦笑,道:“汴軍號三十萬,雖多虛言浮誇,但十五萬應還是有的,皆百戰之精兵,如何討之?”
“朝廷若有詔,某願出兵討之,只需渭北、華州、陝虢兩鎮借道即可。”邵樹德情真意切地說道。
杜讓能面色平靜,道:“以靈武郡王的本事,讓渭北、華州借道應無問題,然河中、陝虢的王氏父子肯借道嗎?”
若不肯借道,是不是要出兵征討?杜讓能對武夫們的德行再清楚不過了。
邵樹德又一笑,不再多說,反正他只是打個預防針。
朱全忠恨不得天天打仗,又養了那麼多兵,財政肯定是困難的。之前攻時溥,肆意掠奪,這個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不可為長久之計。
而且武寧鎮即便被他攻下,短時間內也無法提供多少財貨,蓋因朱全忠採取的是高強度、破壞性的進攻方法,數州百姓沒法種地。加之時溥運氣也差,每年都發水災,百姓大量餓死、逃亡。要收拾這麼一副爛攤子,估計要好多年的時間,雖然朱全忠多半不會待其全部恢復元氣就要徵兵徵稅。
財政緊張,是如今天下每一個藩帥乃至朝廷都面臨的棘手難題。
朱全忠染指朝廷錢糧,是必然的事情,或早或晚罷了。
再想裝忠臣,現實的錢糧問題無法解決,就很難裝下去。
“靈武郡王找老夫來,當不是為了說這些吧。”親兵端來了茶,杜讓能伸手接過,陶醉地嗅了兩口後,嘆道:“蜀中蒙頂茶,年餘未見了。”
“一會給杜相送五十斤。”邵樹德吩咐道。
“遵命。”
“杜相亦知朔方、河西十三州之地,半為羌胡,急需教化,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