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在廣州躲避了兩年,不能再躲下去了。人總要面對現實,該還的錢還是得還,能幫他的只有夏人。
事實上夏人給他的安排十分周到。
不但賒了大批絹帛、瓷器給他,還由內務府出面,幫他建立新的賺錢渠道,比如覓地合資建設薔薇露的生產工坊。
薔薇露是一種氣味非常濃烈的香水。採集巴格達、大馬士革等地特產鮮花,浸於水中,起火蒸出汁液,然後用琉璃瓶裝著,石蠟密封運輸。
說起來很簡單,其實具體的工藝細節比較複雜,非多年浸潤此道的工匠不能窺其全貌。
另外,還涉及到一整套先進的琉璃蒸餾裝置——這個是唐人或夏人難以掌握的另一個原因,他們做不出更加透明的琉璃器皿。
薔薇露最早在百餘年前傳入唐國,甫一進入,立刻橫掃整個市場,上至皇室,下至貴族,無不爭相採買——至於普通百姓,還用不起,因為太貴了。
“柳宗元得韓愈所寄詩,先以薔薇露盥手……”
“後唐龍輝殿安假山水一鋪,沉香為山阜,薔薇水、蘇合油為江池……”
“(後)周顯德五年,昆明國獻薔薇水十五瓶,雲得自西域,以灑衣,以敝而香不滅……”
這種香味道透徹、濃郁,與唐國原本流行的煎熬、焚燒用的香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且是液體類,使用起來非常方便,一直是販賣而來的摟金利器——因為大食本地產量也不大,因此海運、陸運起來,沒有明顯的成本差別,至今仍有許多薔薇露是由駱駝負運,經西域進入夏國。
蘇烈曼也很想做這種買賣,因為他知道其中的利潤有多大。
內務府讓他回大食後,私下裡蒐羅工匠,然後用各種辦法弄來夏國,大家一起開辦作坊,一起賺錢。
對此,他有些害怕,蓋因做下這種事後,後果完全不可測,造物主也不一定會庇佑他。
但內務府的人也說得很清楚,早年杜環在大食,見到了京兆人樊淑、劉泚,河東人呂禮、樂寰在幫他們改進紡織技術。這些人怎麼去的?有可能是戰俘,也有可能是被大食商人重金挖過去的技術工匠,大唐都沒介意這種事,如今弄你幾個製造琉璃、蒸餾裝置以及香水的工匠,又怎麼了?
蘇烈曼知道這是狡辯,但他確實沒辦法,只能心一橫,幹到底了。
大不了,以後不回大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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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節,長安不宵禁。
一場歡樂的晚宴後,邵樹德在珠鏡殿召見了內務府監儲仲業。
“去年內務府盈利幾何?多久才能算出來?”他問道。
“回陛下,臘月底關賬,臣催促一下,春社節之前應能歸整清楚。”儲仲業答道。
“給個大概數字就行了。”
“大致在三十萬緡上下。”
“最賺錢是長夏商行,其次是捕獵海獸,這個朕知道。”邵樹德說道:“你們建的幾個產業,賺錢能力有點弱啊。制皮裘的工坊,居然幹不過捕獵大魚、海豹、海獅之類的狩獵產業,到底怎麼回事?四輪馬車也開了幾家工坊了,到現在才堪堪回本。眼鏡之類的朕就不提了,香皂工坊的動作也太遲緩,聽聞你們還要搞薔薇露工坊,這要幾年?朕估摸著,再過五六年,渤海商社、安南商社都要比他們賺錢了,到時候羞也不羞?”
內務府現在已經發展為一個十分龐大的機構,既有商業,也有製造業,幾乎什麼產品都做:馬車、皮裘、毛布、眼鏡、香皂、榨糖等等,甚至最近還去西域商屯,業務非常雜亂。
但這些業務中,除了馬車等少許幾樣商品外,大部分都是存在競爭的。
比如捕鯨業,目前有資格採購、加工鯨製品的,除了內務府外,還有渤海商社。
誠然,渤海商社目前是內務府在主導,但因為聖人十分重視,他們花費了很多心思,把大量利潤轉移給了渤海商社——比如渤海商社買來的鹹魚,他們高價採購,然後在長夏商行微利出售,這就是一種轉移利潤的方式。
“把各項業務整合一下吧。”邵樹德說道:“不賺錢的就別做了,或者想想別的辦法。你們那個毛布工坊,還整不過人家單打獨鬥的農婦,賣得那麼貴,幾個人買?”
“陛下所言極是。”儲仲業訕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