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符鳥。
別人不知道,塗生這個天兵卻是經過見過,一看便知。
飛得慢,飛得低,動作又如此僵硬——不是什麼高階東西。不要說能做出神奇造物的屍鬼,就是一般修仙門派的機關獸,都遠比這個高階。
同是受符咒驅動,機關獸還能執行追蹤、搏鬥、獵殺等複雜任務,而這東西只是修仙術士初學符籙時練手用的:最基本的那幾個符咒會了麼,點火的,跑的,飛的?既然會了,把符文印在紙上,燒起來看看;折只鳥兒,讓它飛一段……
隨手弄隨手扔的小玩意兒,幾乎毫無用處,連送個信、捎件東西都不中用。送信,傳音符不比它強?捎東西,隨便什麼法術一帶,就帶它偏進溝裡,誰敢用它送東西?
塗生一邊飛馳,一邊抬頭望望尚在遠處的符鳥。看它飛得直挺挺的,準是從起飛處到目標拉一條直線。不是因為兩點之間直線最短,而是這東西過於低階,稍拐個彎,它就不知該去哪裡。放在自然界,這樣的笨鳥早就填了猛禽的肚子,死絕了一萬次。
但自然界中,沒有哪隻猛禽會捕獵那隻符鳥。它就是飛得再低,也不會有狸貓之類的小獸跳起來抓它。這些動物雖然靈智未開,感官卻遠比人類敏銳,遠遠便察覺到了符鳥散發的那種非凡間所有的氣息。
它再怎麼不堪,也是出自修仙者之手。一旦成形,便天生自帶一絲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仙氣。
在修仙界,它最拙劣不過。但再怎麼拙劣,它也不屬於這個紅塵俗世。
可它卻偏偏飛進了顧莊,就在塗生眼前。
塗生一陣旋風般闖進莊裡。
符鳥不見了。它在空中飛時,塗生還能時時盯著,進莊以後,卻不知道它飛去了何處,進了哪間屋子。雖然看不到,但塗生知道,那東西的目標絕不可能在別處,就是村子裡的某一處。
塗生低頭想想。十有八九,是在那裡。那裡也正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塗生奔到吳家父子和劉師爺房前。這裡最初只有一間大屋,那三人住下以後,三爺又命塗生帶人緊急搭起相鄰的三間,方便吳氏父子和劉師爺居住。一共四間,兩明兩暗,最大最敞亮的一間是待客的堂屋。和顧村其他建築一樣,這裡也是急就章。草草建成,圖的是能用就行,講究不起別的。比如這堂屋,外面大門一推開就是它,中間也沒個遮擋,更不用說甬道、過廳之類。
塗生也不敲門,也不通名報姓。不管不顧,撞開大門,直搶進屋內。
吳有德、吳曉義、劉師爺都在。還另有兩個人:顧三爺和顧小玉。幾人吃了一驚,齊齊望向塗生。
顧三爺:“這是……”
符鳥就在那裡,放在堂屋正中桌上,已經耗盡了符咒之力,成了一隻再平常不過、甚至十分簡陋的摺紙鳥兒。鳥兒從尾部到腹部被仔細剪開,露出中空的鳥肚子……
……中空的鳥肚子!
裡面本該放著東西。
這隻符鳥是送東西來此。
可是,誰會用這麼拙劣的符鳥送東西?太不安全了,隨便什麼法術都能……
但這裡是俗世人間,不是修仙界,哪有什麼法術。所以,怎麼不能送東西?
塗生的眼睛發瘋般亂看,看到小玉手指拈著的那片——
剪紙?塗生眨了眨眼,覺得那片剪紙所在的空間似乎波動了一下。剪紙成了……鏡子!
符鳥傳送的,就是此物。
巴掌大小,最普通的琉璃鏡。內地小販挑擔叫賣的便宜貨上都要描些花花草草,編個穗兒墜兒,它卻什麼裝飾都沒有,樸素到極點。
同時卻又純淨到極點,在小玉手中,彷彿一小片澄澈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