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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如何抗拒,上京還是到了。
我們是在夜裡入的城,耶律成文身為北院樞密使,排場自是不同,迎接的人一直在城門口守著,一路被擁簇著進了宮。
至於我,卻是被帶進一間空置的屋舍裡,自有人寸步不離地看守著,季先生入宮後便與我分開,再不見蹤影,我獨自坐在屋裡,有人送飯進來,我仍在想季先生所說的那些話,慢慢地也吃下去一下。
來收碗筷的人走後室內便再無一點聲音,我上床去躺著,卻毫無睡意,但數日來的顛簸與勞累耗盡了我最後的體力,身體漸漸跟不上思想,迷迷糊糊的,眼皮也落了下來。
半夢半醒的時候,耳邊卻傳來隱約的可怕**,我一驚而起,那聲音就在門外,並不是個噩夢。
夜深如斯,陌生敵國,門外的**聲令我後頸到脊背都浮起細微的戰慄感。
出了什麼事?門外不是有許多守衛?即使有人受傷也一定會出手救助,難道……難道是來救我的人?
我猛地跳下床跑到門邊,門竟然沒有鎖上,被我一把推開。
一低頭,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傷者。
守衛們都在,個個刀劍出鞘地立在旁邊。
我不顧他們會否出手,蹲下身先將地上那人翻過來,那是一張全然陌生的漢人的臉,雙目緊閉,滿臉蒙著黑氣。
我本能地搭住他的脈門,另一隻手已經翻開他的眼皮開始檢視,他身上滾燙,面色發黑,舌苔卻泛出白色,呼吸微弱艱難,脈如遊絲。
這症狀是我曾經歷過的,軍隊趕赴北海時,王監軍被黑蛇咬中,看似熱症卻為寒毒,之後在西郊狩獵場,射中師父的弩箭上淬了同種蛇毒,但毒性猛烈許多,而這一次……
我心裡一驚,手下已經動作起來,仔細去尋找他的傷口,但他渾身上下都沒有被蛇咬傷的痕跡,只在手臂上有個小小的創口,像是被小刀劃出來的,創面已經發黑了。
我想摸金針,但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搜走了,最後只好用手指摁壓那創口擠出些血,幸好那傷口仍新,我將血滴按在舌尖,頓時眼前一黑,忙不迭地吐了出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仍是同一種蛇毒,但毒性一次比一次猛烈,到了這一次,幾乎是見血封喉。
地上的男人已經開始死前的痙攣,我叫起來:“這是蛇毒,他被毒蛇咬了!”
黑暗中有人緩緩走過來,正是耶律成文。
他在我面前立定,將我從垂死的人身邊拉起,眼睛看著我的眼睛,聲音低沉。
“很好,你果然知道這種毒。”
我被重新關進房裡,那個人像一條狗一樣被拖走了,我連嘗試解救他的機會都沒有,雖然我知道這是我無能為力的事情,但仍舊在接下來的整個夜裡難受至極。
我自小學醫,醫者治病救人,再沒有比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可能有救的人死在我面前更折磨的事情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耶律成文要放一箇中了蛇毒的人到我門前,又不讓我救他。我記得他曾說過擄我來這裡是要我救人的,既然如此,那個人呢?
那人若中了同樣的蛇毒,定不是一日兩日了,以我適才看到的情況,宮中若沒有深諳毒效能夠迅速配置出解毒藥的醫者,等不到我來他早已死了。
再毒的毒蛇,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產生如此巨大而猛烈的毒性變化,但它們又卻是是同一屬性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高手用毒飼蛇,不斷增進它們的毒性,最後培育出無人可解的劇毒來。
這毒出現在北海邊境的行軍途中,出現在只有皇家進出的京城城郊狩獵場中,現在又出現在遼國都城的皇宮裡,是誰在背後操縱,這個人……究竟想做什麼?
我腦中一團亂麻,又無法不想,就這樣睜著眼睛,天也就亮了。
耶律成文去而復返,親自將我從屋裡帶了出去。
日已高懸,遼宮雄偉宏大,一路行走,身側壁上佈滿篇篇彩畫,耶律成文像是有些心事,沉默地當先走了許久,我被數人押著,遼人士兵身材高大,我被他們夾在當中就像是一隻小雞似的,走得很是辛苦。
走到殿前的高寬臺階上的時候,走在我左右的那兩人已經忍不住了,伸手就要來抓我,想將我直接拎上去。
我看出他們的意圖,立刻側身一讓,半隻腳已經踩上下一級臺階了,差點滾下去。
耶律成文回頭一把抓住我,臉色一怒,餘下人立刻被嚇得面如土色,低了頭聲音都不敢出,只有我,被他抓在手裡還尖叫。
“放開我!”
他立刻捂住我的嘴:“不要叫,這是在宮裡。”
耶律成文膀闊腰圓孔武有力,這樣一巴掌捂上來,用的力道雖不大,也讓我面上漲紅,呼吸艱難,他低頭看到,嘆口氣又道:“父王病重,近來更是暴躁,你這樣的脾氣到他面前,萬一……我豈不是白白將你帶到這裡。”
父王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