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一直都在人群中心,一點閒暇都沒有,倒是季先生過來看了我,見我在小屋裡忙進忙出地曬藥材,也不進來,就立在門口微笑道。
“還習慣這裡嗎?”
我對季先生一直都很有好感,回頭就笑了,還對他招手:“季先生你來啦,習慣,這裡很好。我正曬藥材呢,你看,這些都是我一路上挖到的。”
“這麼多,小玥真厲害。”
我被誇獎,就更是高興起來:“晚上我想給師父弄藥膳,季先生一起來吃。”
他笑著搖頭:“不用了,晚上還要與將軍商議事情。”
我有些失望:“師父晚上也不回來了嗎?”
季先生攏起手:“小玥,可有時間?我想與你聊一會兒。”
“好啊。”我放下手裡的藥,走出去與季先生說話:“季先生想和我聊什麼?”
季先生與我到河邊,沿著河岸慢慢走著說話,河水繞大營而過,對岸叢林黃綠相間,還有片片紅葉點綴,色彩斑斕。
“季先生,你說吧。”我催他。
季先生看我一眼,目光溫和:“小玥,佩秋很在意你。”
我聽得歡喜,謙虛都忘了,立刻點頭:“我是師父的徒弟啊。”
季先生手動了動,像是要拍我頭那樣,最後還是沒有,只說了半句:“你真是……”說完就笑了。
“就是這樣,你才更要小心。”季先生笑完,又補了一句。
“我一直很小心啊。”河岸邊卵石溼滑,我低頭看著腳下,小心翼翼地跳過一道水窪。
“不是這樣的小心。”
“那是怎樣的?”我想一想,直說了:“季先生,你是要讓我小心王監軍嗎?”
軍隊里人人各司其職,個個都忙,我知道季先生不會沒事來找我浪費時間,我雖下山時間不長,但也並不是個傻子,之前遇到的種種我都看在眼裡,尤其是關於王監軍的,那些大個子武夫都是敏於行拙於言的代表人物,有時候厭惡都溢於言表了,卻還是什麼都不說。師父就更翹楚了,不但從不提及,連今日在入營前王監軍站在他眼前說話都能當他是不存在,用行動表達一切。如果季先生願意對我說的清楚些,我會很高興的。
季先生對我笑了一下,開口卻是:“這些年中原太平,邊疆卻時時異動,朝中不知邊疆事,對徐家軍卻看得緊,之前監軍是徐老將軍的同袍,王監軍是調防前才換任的,所謂監軍,也就是監督將軍,傳報大軍動向回朝的人,這你可明白?”
“那又怎麼樣?我知道王監軍是皇后的哥哥,那就是皇帝家的人了。可師父是來守邊疆的,守的就是皇上的江山,他會做錯什麼?”
“小玥,佩秋身為大將鎮守邊關,前有虎狼之國,後有萬千將士,多少雙眼睛看著他,他對你越是在意,你便越成了他人的把柄,佩秋多年戎馬,對朝堂上這套並不放在心上,但監軍大人既然已經知道有你在這裡,自然也會多留意你一點,你說對不對?”
我聽到這裡,臉已經漲紅了,低頭道:“季先生,今日我在王監軍念聖旨的時候胡亂說話,讓師父為難了是嗎?”
季先生微笑,終於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不,這是小事,無足掛齒,你那麼聰明,靜下心來多想想就明白了。”
季先生說完就與我告別,白衣飄飄地走了,真的留我一個人靜下心來想想,我也不急著回營,沿著河岸又慢慢走了一會兒,心裡只覺沮喪。
師父衛國辛苦,我是一心想來做師父的小棉襖的,怎麼就成了別人眼裡的把柄了呢?但季先生說的都是有道理的,我不想假裝自己聽不懂。
他對你越是在意,你就越成了他人的把柄……
正是如此,我才更覺得難過。
這兒離大營並不遠,河邊水草茂密,再過一會兒大營內有炊煙裊裊,不時有飛鳥投入對岸林中,不知不覺已到了夜鳥歸巢的晚飯時間。
我也餓了,一個人再走也理不出頭緒來,轉個身打算回營再說,一步還沒邁出去,眼前嗖一聲響,我本能地一偏頭,卻聽“叮”的一聲,一支長箭擦著我的臉落在地上,箭頭碰到堅硬的卵石,又彈起老高。
我震驚之餘憤怒了,回過頭叫了一聲:“誰!”
有人從對岸的林子裡走出來,手裡還拿著弓,遙遙看了我一眼,然後笑了:“怎麼是你?”
我藉著夕陽看清那人樣子,一股惡氣湧上來,指著他回了一句:“原來是你啊,忘恩負義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