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走得很快,我連跑帶跳都有些跟不上,最後索性耍賴了,往前一撲,兩手揪住他的披風下襬不放了。
師父被我拽得腳步一停。
“師父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我臉不紅氣不喘地開口。
叢林深密,我們走了這樣一段路,韓雲和那隻熊早已經看不到了,師父回過身來看我,板著臉。
我縮了縮脖子,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要是真把師父惹惱了,那就大事不好了。
但下一秒,師父卻只是嘆了口氣,蹲下身來對我說:“上來吧。”
師父上一次揹我,還是八年前他下山的前一天,師父找到躲在洞裡哭得狼狽不堪的我,一路將我揹回白靈山上竹籬笆圍著的家裡。
我趴在他背上,將軍穿著輕甲,披風下是冷而堅硬的,我卻覺得暖,有一種好像在做夢的感覺,忍不住把臉貼在師父身上尋求一點實在感。
“師父,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那裡?”
“你抬頭看看。”
我抬頭,看到大鷹在極高處呼嘯而過,心裡頓時明白了,原來是它找來的援兵。
“真好。”
“好什麼?別以為我就不罰你了。”
“知道,我會到火頭軍那兒去做飯的,師父,我給你燉湯喝。”
師父側臉看了我一眼,沒答。
我在漸暗的暮光中看到他眼裡流露出的無奈又親愛的表情。那是寵著小孩的大人的表情,因為是自己疼愛的,所以總是拿她沒辦法。
我就無比的高興起來,希望這林子是永遠走不完的。
4
大軍在三日後到達青州北海大營,一路上再沒有如黑蛇突襲那樣奇怪的事件,風平浪靜。
北海大營設在邊境上,緊靠著北海關,是抵禦遼國入侵的第一道防線,大軍在營前一字排開等候將軍交接兵符,一輛華麗大車從軍隊正中緩緩駛出來,就在將軍面前停了。
下車的是王監軍,仍是一身錦衣,料子還是反光的,陽光下明晃晃的一團,更顯得圓潤。
王監軍張開聖旨,師父下馬,率先單膝跪下了,身後黑壓壓上萬人馬皆跟著膝蓋落地,大地一震。
我與鳳哥跪在一起,聽王監軍搖頭晃腦地念著我完全不明白的東西,眼睛透過那些驍騎隊長之間的縫隙看到師父單膝跪地的背影,心裡就不舒服了,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對鳳哥說:“為什麼要跪他?他又不是皇帝。”
鳳哥嚇得臉都白了,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上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把聲音壓得幾近於無地答我:“那是聖旨!聖旨就是皇上。”
“哪裡喧譁?”前頭一聲呼喝,我抬頭就見那個曾來找過我的錦衣衛士正用手指著我與鳳哥所在的方向,橫眉立目的。
聖旨已經唸完,王監軍將那捲明黃收起,那臉轉動時下巴上的肉都在抖動。
將軍站起,同時抬起一隻手,上萬名將士在這一剎那同時立起,動作整齊劃一。
鳳哥拉著我一臉緊張,肩膀都彎了下來,幸好十八個驍騎隊長就在我們前頭,都是些身形高大的男人,這麼一站,我和鳳哥立刻就被湮沒了,徐平離我們最近,我低著頭,看到他腳下輕微一動,又向我所在的地方靠近了一點。
王監軍笑聲響起:“這等軍威!徐將軍治軍有方,國門無虞啊。”
“不敢當,佩秋奉旨鎮守國門,與將士們同進同退,誓死禦敵而已。”
“那是那是,有將軍在,皇上一向是放心的,對了,將軍那位神醫弟子可在?一路勞頓,我還沒好好謝過他呢,好不容易到了大營,今晚將軍務必要帶他來我處,讓我對這小神醫聊表敬意。”
我聽王監軍突然提到我,耳朵就豎起來了,師父開口:“大軍入營耽擱不得,監軍大人,你我一同進去吧。”說完上前一步,倒像是王監軍之前根本就沒提到過我。
王監軍臉上肉抖了抖,但被上萬人看著,一時也不好再說什麼,片刻後乾笑了兩聲,答道:“將軍說的是,入營吧。”說完轉身上了他的大車。
師父上馬,揮手,大軍開始有序移動,魚貫進入大營,鳳哥擦了一把汗,聲音都變了:“嚇死我了。”
我深覺不以為然:“你嚇什麼?有什麼好怕的?”
這次連徐平都回頭看了我一眼,一臉對無畏無知者的佩服。
大營內屋舍連綿,原有的邊防駐兵早已做了準備,大軍很快安頓下來,師父與部下將領商討駐防事宜,韓雲徐平他們自然是全都跟去,鳳哥牽著烏雲踏雪去河邊刷馬,我則一個人蹲在剛分配給我的小屋中整理藥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