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旗大人,還是從宮裡過來的。”
徐管家立刻對我做手勢,要我回偏廳去。
我怎肯走遠,進了偏廳便透過雕花窗仔細看著,雲旗正是師父酒醉那日送他回來的大內侍衛,徐管家迎上去招呼:“雲爺怎麼來了?”
雲旗對他點頭,說話很是客氣地:“我是奉了二皇子之命過來的,今日徐將軍須得在乾清宮守靈,二皇子念著將軍重傷新愈,怕有意外,所以特派我到將軍府裡帶個人去伺候著。”
徐管家一愣:“徐平不是跟著將軍嗎?”
我走出去,雙手攏在袖子裡對雲旗行了個禮。
“雲大人,能否讓我隨你進宮。”
“小玥!”徐管家急了。
雲旗仔細看了我一眼,仍是客氣地:“如果小玥姑娘能去,那是再好不過了。”
3
我坐上馬車,隨雲旗入宮。
徐管家一直送我到大門口,花白眉毛一直沒有放開過,真是滿心憂慮的樣子,還唸叨:“這麼晚了去宮裡,我實在不放心……”
我將鼓鼓囊囊的藥囊系在腰上,兩隻手放在上頭說話:“沒事的,我和師父在一起。”想一想又說:“是我自己想去的,我很擔心師父。”
徐管家露出“我也很擔心你”的表情。
我忽然想起太師父走的時候,也不說話,只把我的腦袋拍了又拍,臉上所有的褶子都擠在一起。
徐管家與太師父的表達方式天差地別,但我心裡明白,他們都在擔心我,他們都是把我放在心裡,對我好的。
我感動起來,認認真真地又說了一句。
“不會有事的,我會照顧好自己,師父和徐平都在那兒呢。”
雲旗早已上了馬,脾氣一貫的好,也不催我們,更不走近,只在馬上遠遠地等著,倒是拉車的馬兒在寒風裡立得久了,一直在不安地打著響鼻。
我與徐管家道別,終於上了車,車簾子很沉,我拿手指挑開了往回看,徐管家一直立在大門口目送著,國喪之日,將軍府大門兩側掛的是兩盞白色的燈籠,光線暗淡,周遭一切都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車子轉過街角,門簾一動,卻是雲旗在外頭說話。
“天冷,小玥姑娘小心吹著風,進宮的時候我再叫你下車。”
我“哦”了一聲,將手指收了回來,只背靠著車廂坐穩身子,再不出聲了。
京城街道寬闊,夜裡有宵禁,路上靜如止水,偶爾有巡視的京畿衙役走過都是立時停下步子來向雲旗行禮,聲音是無比恭敬的,若是雲旗開口說了什麼,那邊就更是唯唯諾諾。
我知道雲旗是大內侍衛,現在看來,他的身份地位必定是高的,誰見了都要低一低頭。
就這樣走走停停,終於是到了。
國喪之夜,所有馬車概不能入皇城,雲旗親自來掀了簾子請我下車,這是我第一次在夜裡立在皇城之下,一身素衣的持槍衛士五步一崗十步一隊,在月下整齊地肅立著,冷的月光照在他們的槍尖上,森然一片。
門官驗了雲旗的牌子,又特地挑起燈籠來看我,雲旗替我擋了一下,訓斥道:“大膽,這是徐將軍的家人。”
那人便彎了腰,諾諾道:“是是,小的得罪了,雲大人莫怪。”
我聽到“家人”兩字臉便紅了,幸好天上起了雲,將原本便黯淡的月光遮了個徹底,離了燈火,一切都像是陷在黑暗裡,正好讓我藏起我的臉。
宮裡頭有數個侍衛疾步走出來,後頭還跟著兩個小太監,到了近前都是對雲旗行禮,小太監還開了嗓。
“雲大人請這邊。”說完了轉過身去,先頭開路。
雲旗便帶著我跟在他們後頭往宮內走去,有人在大門處教訓那門官,聲音壓得極低,但還是隨著風時斷時續地吹進我的耳朵裡。
“雲大人親自帶進來的人都敢拿著燈去照,找死了不是?一會兒警醒著點,今夜大內的虎威禁軍和御林軍那些爺兒都要進出,招惹了哪位爺你往後的日子都別想過了。”
嚇得那門官回一個“是”字都在發著抖。
我轉過頭去看雲旗的臉,他並不停步,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夜裡漆黑一片,但每隔十步便有一座石臺,臺上點著長明燈,但國喪之日,每座燈臺外都蒙著一層白色的紙,照得四下慘白一片,雲旗的臉在這樣的光線裡變得陌生,側臉線條僵直著,牙根處微微凸起,全不是我記憶中的謙和有禮,線條溫和。
一隊一隊身穿素甲手持長槍的御林軍與身著黑衣腰佩長刀的虎威禁軍從我們身邊交替經過,腳步聲沉重而整齊,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漸漸忐忑起來,兩隻手不知不覺攏進袖子裡,互相交握著,再忍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小聲問了句。
“雲大人,到乾清宮還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