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頓時群情激動,一時間噪雜聲四起,有人摔了杯子站起來:“大喝一聲怎麼了啊?快說下去啊!”
說書先生嚥下茶水,拿起竹板一拍桌子,眉飛色舞地繼續:“那耶律淳被喝破了膽子,猛然回頭,將軍長戟一挑,頓時將他挑起丈餘,鮮血飛濺數丈開外,四周遼兵俱是肝膽嚇裂,徐將軍神威到處,自是全殲敵軍,將他們趕他孃的,一直趕到蘇哈爾山那邊去了。”
說書先生講得興起,整個人都站了起來,茶樓上下也是歡聲雷動,人人都聽得面泛潮紅,就好像自己正在沙場上,親眼目睹將軍神威似的。
我坐在靠窗的角落裡,兩隻手捧著個杯子小口小口啜著,邊聽邊想著師父馳騁疆場的樣子,兩隻眼睛都是霧濛濛的。
入仙樓是城內有名的茶肆,靠近將軍府後門,小時候師父曾對我提起過這個地方,說他回京城省親的時候,他母親便帶他到這裡聽書,說書先生都是跑江湖的,說些紅拂夜奔或是落魄書生獨佔花魁招攬客人,每日都坐滿了人。
是以太師父將我帶到京城之後,我便自己尋來了,想看看師父當年來過的地方。
不曾想現今入仙樓的說書先生竟是日日都在講師父的赫赫戰功,師父這些年來南征北戰的事蹟被說得活靈活現如同他親眼所見那樣,我聽得入了迷,日日都跑來坐一會兒,看不到師父,聽聽人家嘴裡講的他也好。
說書先生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得意洋洋地喝了口茶,擱下杯子之後又開口:“話說徐將軍全殲遼國先鋒耶律淳的人馬之後……”
我正全神貫注地聽著,桌與桌之間狹窄擁擠的小道間又擠進兩個人來,前頭一個身形靈活,不時用手將兩邊人幾乎碰在一起的肩膀推開叫他們讓出路來,走在後面的那個則戴著頂面紗低垂的帽子,連面貌都看不清。
這兩人在我桌前停下,先頭那人對著我開口,聲音脆生生的,卻是透著一股子不客氣。
“起來,我家小姐要坐這張桌子。”
靠窗的桌子原本窄小,只是佔了一個角落而已,這時只坐了我一個人,我左右看看,然後指了指自己。
“你跟我說話?”
“不是你還有誰?快起來。”
“為什麼?”
“你沒聽到嗎?這桌子我家小姐要坐。”她講得很是理直氣壯,小二趕過來問。
“怎麼了怎麼了?”
那女孩從袖子裡掏了一錠銀子出來放在桌上:“小二,這張桌子我們包了,快些清場,這個就賞給你。”
小二一愣,然後半信半疑地拿起那錠銀子放在嘴裡咬了一下,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對她們道:“是是是。”又轉過臉來對著我:“這位小姐,你看……要不我替您另找張桌子?”
我見他捏著那錠銀子一臉饞涎的樣子,忍不住濁氣上湧,想想也不與他說話,只對著那兩人。
“我不能讓,總有個先來後到的規矩吧?”
“你!”先頭那女孩兩條細細的眉毛倒立起來。
不等她再開口,外頭街上突然傳來一陣喧譁,奔走呼喊的聲音蓋過樓內的嘈雜,讓捏著銀子的小二都忍不住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有人從外頭跑進茶樓直著脖子叫:“大夥兒快去城外啊!徐將軍要班師回朝了!神威軍已經過了十里亭了,快走快走!”
這一嗓子叫完還了得?茶樓裡頓時如同沸水開了鍋,所有人都鬧哄哄地往外跑,老闆急了,跳著腳要小二們攔著人結賬,小二聽到老闆的叫聲,趕緊放下那錠銀子,雖滿臉不捨但還是說了聲。
“幾位稍候啊,我馬上回來。”說完就跑下樓去攔人了。
不消片刻,茶樓裡的人跟退潮似的跑得七七八八,二樓只剩下我與她們倆,我看看空蕩蕩的四周,兩隻手攏在袖子裡站起身來,客氣地:“還要坐嗎?我走了。”
說完也不看那女孩精彩紛呈的臉色,放下兩個銅板的茶錢就往外走去。
當先那女孩氣得咬住嘴,張開手像是要攔住我,但手才伸出來就被人按住了,正是那位立在她身後一直都沒有開過口的千金小姐。
我也不多做停留,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耳邊飄過很輕的聲音。
“子錦與徐……徐將軍今日就到了?怎地早了兩日?”
那聲音鶯鶯鸝鸝的,真是過耳難忘,但令我腳步停頓的卻是她所說的話。
她剛才說的是子錦嗎?難不成十二皇孫的名字街頭巷尾都曉得,廉價到這個地步了?
我在滿腹突然升起的疑惑中忍不住手扶樓梯抬頭,卻見那小姐已經走到窗邊,一隻手掠起紗巾往外看了一眼,十指纖纖,露出的下顎膚若凝脂,當真是美不勝收。
那女孩見我抬頭,頓時沒好氣了,叉著腰道:“看什麼看!挖你的眼睛哦!”
我“……”然後再不與她們多囉嗦一句,拉起裙子轉頭繼續下樓,步子越來越快,到最後幾乎是跑了起來。
誰認識或者不認識子錦都與我沒關係,我只知道,師父回來了!我很快就能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