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見他。”她看林阡遲遲不動手,臉色忽然變得冰冷,於是就把四當家晾在那,明顯不悅地站起身來,“跟他說,夫君棄我,傷心欲絕,改日再見吧。”
“這叛逆若敢棄你我就同他……”燕平生正要發怒,一邊說一邊坐起來朝林阡吼,剛好林阡一時心裡發悶,呼吸困難,嫌被子蓋得重,於是本能用力把被掀開,燕平生連人帶話正好被罩住。
被被子罩住的時候燕平生想到了同他林阡決一死戰、要將他大卸八塊、把他滿門抄斬、令他死無葬身之地等一連串恐嚇性詞句,但又想起寶貝女兒說再說類似詞句她就要和自己斷絕關係……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從被子裡鑽出來後,燕平生決定還是不說了:“繼續睡!不說了!累!”
林阡看燕落秋好像在生氣,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為他想起沙溪清說的三恨……燕落秋對他軟硬兼施攻勢太強猛,他必須用過分的言辭或行為拒絕才可以,但是燕落秋脾氣再好也終究是個姑娘家,拒絕得太厲害、不給人留情面,難免會讓她因愛生恨,恨自己可以,關鍵是可別讓她恨上吟兒,莫忘了,她姓燕,本性好戰好鬥,五歲就做過被母親厭惡的事……
林阡半刻三千個念頭,想到她聽見吟兒時曾臉色微變,越來越覺得吟兒危險,不管有心無意,他真的不能再拿吟兒當擋箭牌,甫一想起說三恨的沙溪清,他匆忙抓過來當即換牌:“對了,我這次赴約,也是代溪清,向你道歉的,你可原諒他嗎。”
問了十遍,半字不改,等了許久,她卻沒理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他就一直定在那裡,專心候著她回覆他,等得忽冷忽熱,終至渾渾噩噩,倏然間心臟一顫,意識就這麼捉也捉不住地飄走了,血流和軀殼都隨之變得僵硬,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忽然覺得身體被人越抱越緊,漸漸回暖,魂魄才重新回到血肉,他緩過神,看到燕落秋已取代燕平生到了棺材裡、他的身側,雙眼通紅似乎哭過:“醒了,醒了就好,我以後再不會不理你,你也別不理我。”先前無論如何都不肯脫的嫁衣,竟因為求他甦醒而主動褪去。
慕紅蓮站在一隅臉色慘白心有餘悸,很顯然對他突然之間的傷勢惡化沒能應急,直到他醒方才又鬆一口氣上前把脈,林阡略通醫術,猜到自己適才應該是心臟驟停,不僅意識喪失,連心跳脈搏可能都消失了。這幾個人怕是什麼令他心肺復甦的方法都用過,尤其燕落秋,此刻慕紅蓮拉都拉不開。
這一刻他看著燕落秋不能失去他的樣子好像看到了黔西寒棺裡那個不能失去吟兒的自己,心中一顫,終於領會到了她對他的痴情和深愛,但因此就更不可能把她牽扯到天之咒來、不想再禍害吟兒以外的任何人、所以絲毫機會都不能給她,狠下心來繼續裝木訥:“我這次赴約,也是代溪清,向你道歉的,你可原諒他嗎。”
“你自可代我原諒他。”燕落秋拭去悲淚,眼見他不再僵冷、臉色也變紅潤,說著說著便情不自禁喜極而泣。
他自覺欠下這份還不起的情債,便不再像昏迷前那樣沒心沒肺、竟猜忌她會做傷害吟兒的事:唉,她怎麼可能害吟兒,我可真是想多了。
“這病弱醒了,我可以進去睡了嗎?”燕平生趴在棺壁冷眼相看,被趕出來久了,站外面腿抽筋,想回去繼續睡。
這第五度醒來,林阡終究錯過了田攬月的戰報,不過據說無甚變化,下一份應該就快送達。
這一炷香燒得煙氣瀰漫,似極了黃河之濱烽火燃。
有人也和林阡一樣攜策於心,不緊不慢在呂梁制高點對弈。
腳下是年輕時候曾嚮往的沙場,現在卻聽任自己來延伸。
手中這盤棋,也快殺到終局。
“據說,林阡失蹤了?”對面燈下,那個謀士打扮的人問。
“子時過後,細作來報,應是和謝清發的遺孀秘密會面。”完顏永璉謹慎落子。
“是像旁人揣測的那樣,他二人是把謝清發的忌日當新婚之夜了?”謀士略帶恥笑。
“是有這樣的可能,不過……”完顏永璉想起那個曾在自己面前下棋還傲然帶笑的林阡的女人,鳳簫吟,那樣的叱吒風雲、氣魄非凡,他認為林阡不可能拋棄她去同別人鬼混,“更大的可能,他是去和謝氏商討抗金聯盟與五嶽的未來。”
謀士面色一凝:“看來是會達成合作?形勢將要有利於宋軍,所以……曹王聞訊後便教控弦莊盡一切可能阻止林阡出山,同時抓住這時間差、趁兩方將合未合之際,給宋軍閃電痛擊,教五嶽先是不及、後是不敢作動。”
是的,那就是前一次戰報裡描述的一切,完顏永璉沒有答話,眉卻微微蹙緊。
“林阡此番前往黑龍山秘密談判,必然結果就是五嶽和宋聯合,站在他的角度應該能想到,我軍會抓住這談判的時間差發起強攻,故而為了防止我們搶得戰機,他必定會千方百計藏匿行蹤,並且不會在五嶽逗留過久。”謀士分析說,“可惜他麾下祝孟嘗醉酒誤事,終究還是將他行蹤暴露。然而他本人為何遲遲不出?是正在享豔福樂不思蜀,還是遇到了什麼意外?”
“我也有過這個疑惑,他的行蹤關係重大……直到半刻前、中天回來覆命,我才知原是他絆住了林阡,但是不知出了什麼差池,中天調遣的控弦莊竟一人未去增援,害他與林阡對戰失利、九天劍不幸折斷。”完顏永璉嘆息。
“林阡戰力,似乎並不能勝過天尊?既折斷九天劍,林阡怕是也要送掉半條命。這應該就是他本人不出山的原因了。林阡這回性命之憂,儼然也救不了局了。”謀士豁然開朗,笑,“此番宋軍遭遇連敗,無將可用,真是天助我大金……”
話聲未落,戰報頻傳,“王爺!不好了,薛大人戰敗!”“司馬將軍被圍!”“束將軍、解公子增援遭到伏擊!”便那時,竟傳來接二連三的敗報,謀士意料之外,驚駭萬分,直接站起,險些推去棋盤:“什麼?誰打敗的?誰困住的?誰……伏擊的!”宋軍力盡,還能有誰!?
“下完這盤,我親自去會會那個‘誰’。”只有完顏永璉還處變不驚,將謀士衣袖輕拉、帶回棋局。
“那要多久……”謀士都想幹脆對棋局認輸、不妨礙完顏永璉救戰局。
“就結束了。”完顏永璉一笑,既說棋也說戰。
話音剛落,那一炷香便要燒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