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越來越清晰,此刻佇立棺側凝視著他的正是燕落秋,她小心翼翼關注著他睜開雙眼的全過程,溫柔的臉上漸漸露出欣喜之色:“小阡,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他自以為好了一躍而起,未想力氣竟還沒睡夢中大,先牽動舊年腰傷後又覺左腹劇痛,眼前一黑直接仰面就摔,還好燕落秋伸袖及時將他扶穩:“兩個時辰……還是先躺下吧。”
“兩個時辰?!”他大驚,如何躺得下去?嶽離應該早就回金營,而他缺席盟軍這麼久,夜長夢多誰知會發生什麼!半刻之間,他腦海裡開始組織起與戰局相關的所有思路。
“確實發生了一些我意料之外、但是卻必然發生的禍事。”燕落秋面帶憂容,看他強行要站,只能一點點支著他起來,不得不如實相告,“半個時辰前白虎告訴我我才知道,原來金宋已經開戰,宋軍很快便敗了幾陣,可惜我遠在寒棺此地,你一直沒脫離危險,我來不及、也沒心情回去發號施令……唉,嶽離在桃花溪的意外出現,既隔絕了你和盟軍,也耽誤了我對五嶽的操控。”
“耽誤得好,若真傾巢而出,那可真的胡鬧……”林阡誤將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帥帳,誠實地作出評論有一句說一句,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好歹是燕落秋的地盤,他命還在她手上……邊說邊自己就愣住了,正待改口,燕落秋幽嘆一聲凝眸看他:“或許是吧。我也想看看,因為你我還能犯渾到什麼地步。”
“……”林阡看出她的在意,於是沒有保留,將她忽略的那一點指出,“今夜的五嶽,雖然群情激越,戰力卻外強中乾,只適合錦上添花,不能夠力挽狂瀾。”無論從前或以後,五嶽都是河東的地頭蛇沒錯,但今夜,剛失去謝清發和萬演還人心惶惶的五嶽,只適合在平局或盟軍佔優的基礎上幫盟軍創造出更進一步的人頭優勢;如果遇到盟軍佔劣勢的局面選擇幫戰,只有陪葬一種結局。
“原來如此,我懂了!所幸,你在桃花溪說過一句‘胡鬧’,潛意識我就沒急著讓他們入局……”她眼眸一亮,燦然一笑,勉強支撐他站定,卻發現他面無血色根本站不穩,於是她不敢鬆手、笑容也兀自淡去,“對了,業炎將攬月公子帶到了這裡,原是要聽我調遣的,我這就要他進來。”
田攬月服下紅蓮給的禦寒丹藥後走進這洞穴,意外看到林阡也在,驚疑:“盟王原在這裡?”
“戰況如何了?”林阡發問時控制不住冷汗淋漓,越清醒時,傷口竟越牽扯,明明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九天劍好像還在臟腑間狠狠地攪。
“還是先躺下?”見此情景,燕落秋自是柔腸寸斷,於是不再以祈使口吻,而是柔聲哄他,“喝些內服藥,才能好得快,早日回戰場。”
田攬月當即上前幫著燕落秋一起安頓林阡,看他發寒,更幫他將被子移來一些:“盟王,關於戰況,還請做好心理準備……大約一個時辰以前,金軍對盟軍發動夜襲,突如其來,來勢洶洶。我等原還指望盟軍能撐得一時半刻,不料,祝孟嘗將軍竟喝醉了酒,有所貽誤,越副幫主也因為頭疾發作的關係,無法上陣……”他看林阡瀕危,根本說不下去,接下去會發生什麼,卻是不言自明。
“是我的錯,早知如此,子時就該讓你回去。”燕落秋難掩愧疚之情,她意識到今夜林阡是掩人耳目來見她的,他真的和他說的一樣“趕時間”,他應該是事先就決定好了談判完成、子時回去,否則他的麾下們也不會輕敵、完全沒料到金軍會在今夜搶盡先機,今夜,分明金軍本該忐忑被五嶽與盟軍聯合報復……“若當時我不攔著你,你也不至於被嶽離耽誤,金軍更不會因此得到戰機……”
“這戰機,和嶽離沒有關係。從一句‘盟王原在這裡’,便可知外界盛傳的是我失蹤。嶽離如果回去和完顏永璉覆命,說的卻一定會是我重傷將死,可能此刻才開始流傳。”林阡搖頭,體力難支卻仍洞若觀火,“金軍一個時辰之前就確定了我不在,以完顏永璉的深謀遠慮,很明顯更早就得到了我不在的情報,這戰機絕非嶽離給予。”
“盟王料得不錯。我打聽來的訊息,好像是祝將軍喝醉了酒亂嚷嚷,被金人的細作偷聽了去。”田攬月憂心忡忡。
“但你若是子時回到盟軍,不正教完顏永璉撲空嗎?實在是我的錯,大錯特錯,本該讓你子時回去救局……”燕落秋悔恨扼腕,雙頰緋紅,仍是美豔不可方物,慕紅蓮正巧走進來送藥給林阡,望著霸氣的小姐居然還有認錯的一幕,實在驚呆。
“不至於大錯特錯。救局,何時都可以。”林阡沒有怪她,淡然一笑,好像還有把握,燕落秋當即怔住,臉上泛起紅暈,恰似煙霞輕攏。
“那我繼續說戰況!金軍打擊集中在祝、越兩位將軍把守的東坪,不知其餘將領有否派兵增援,我知情時,他們節節敗退連失了四座營寨……”田攬月一邊回憶一邊面露焦急,代入那場景都心驚膽戰。
“田將軍。”林阡本能這樣稱呼他,星火灣之戰他對攬月公子及其領導的火行陣印象很深。
田攬月咦了一聲,回過神來,正色:“盟王?”
“你且組織起麾下一切可信、可用之才,儘可能一炷香對我報一次戰況。”林阡言下之意,五嶽傳遞情報實在太慢。
“是。”田攬月點頭,聽出他有對策,於是聲音變得振奮,得令後當即離開。
“喂、”那時林阡才發現旁邊躺著個身體,本來還以為是個暖爐……燕平生,他懶洋洋地轉過來,一邊搶了半邊被子,一邊冷冷問,“是你的人嗎,自來熟?連個‘請’都不用?”
“對……對不起。”林阡一瞬臉上發熱,也覺得自己太失禮,不知為何總覺得和攬月公子很投緣,大概吟兒初到河東就給自己起了那麼個綽號?
“是我的人也就是他的人。”燕落秋不介意,又問林阡,“所以,這戰局還有救?”
“有。”林阡微笑,“來之前,吟兒便領著眾將對我立下軍令狀。”燕落秋臉色微變,罕見地沒有回應。
攬月公子前腳才走,業炎又在門外通傳:“小姐,好像是那個四當家,他找來了,要求見你。”
“五嶽幾個當家,看來躍躍欲試。”燕落秋苦笑搖了搖頭,可惜她本來要調兵遣將的手早被林阡按停,“我這便叫他進來?”
“等等。”林阡知道丁志遠不是她的死忠,所以她這一身嫁衣太刺眼,林阡不假思索地說:“脫了。”
她一愣,笑著俯下身與他對視,越靠越近:“你來。”玉肩前傾,體態苗條,長髮披散,美目流盼:“嫁衣,只能夫君脫。”
“……”他語塞,誰想到一句命令還能搬石砸臉,奈何身受重傷只能躺著被砸。
“你這個人我已認定,另一半誓言,隨你何時許,反正我是立了。”她舉手投足充滿挑釁,林阡,我已嫁了,只等你娶。
“小姐,四當家他……”外面業炎還在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