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山一怔,欲言又止,吟兒一驚回神,方知自己說錯話,是的她私心也覺得宋恆配不上蘭山,蘭山雖然身世可憐,可是比宋恆要優秀——但這樣的不看好,不該透露給蘭山。
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耽誤,吟兒立即去營救和安撫其餘受害者,才好給天驕騰出空去專心部署防禦。事發兩日,官軍總算完全消停,天驕不得不幫他們收拾攤子、致力於恢復短刀谷的安寧局面,關於問責之事根本還沒提上日程,而先前對金國奸細的一網成擒計劃則更是付諸流水。
吟兒和徐轅的默契在山東之戰便已建立,因此忙碌中即使有交集也只需對視一眼便能會意,擦肩而過時她看得見徐轅的消瘦、知道他給林阡坐鎮後方有多辛苦。
不容多想,那邊角落發現一個失蹤者,兩天三夜不曾進水飲食,吟兒趕緊過去將他接過,安置的同時急尋軍醫,軍醫卻捉襟見肘,吟兒果決下令:“去子榆那裡,把蘭山找來!”吟兒先前雖不在谷中,卻知道蘭山雪崩摔傷的事,瞭解她這段時間一直告假休養,但是不知何故她這段時間好像都在寒澤葉駐地養傷……倒也萬幸因此躲開了這場劫難。
“她不在子榆那裡,她在她的戰場。”寒澤葉匆忙找來另一位軍醫頂上,同時苦笑著對吟兒說。此值軍醫短缺之際,蘭山再如何不濟,也該救死扶傷,所以沒像吟兒以為的那樣、賦閒在後方照顧子榆。
吟兒狐疑地看了寒澤葉一眼,有點不太懂,為何他要苦笑?
“若非我對蘭山說,求見主母可能只需半日來回,她也不會隨我一起去等主母。”寒澤葉低聲道。
“怎麼,她要見我,是有別的事?”吟兒一邊幫忙,一邊問。
“主公對宋將軍,很失望?”寒澤葉答非所問。吟兒一怔,不堪回首,嘆:“談不上失望……只是,那日華府婚宴,他對林陌趕盡殺絕,實在不合主公心願。”
“他做得對。”寒澤葉卻簡短地反駁了她,她一愣,抬頭,只見寒澤葉認真地說:“換我在場,會對林陌更狠。”
這雙眼眸像有種懾人的魔力,亦正亦邪。吟兒可算慶幸還好林阡收服了他,若是敵人她還真不知道怎麼對付。
雨小了下去,天漸漸亮起。
肅清當夜被徐轅強行鎮壓的吳曦親信們,聽聞慘劇發生後東躲西藏了幾日,縮頭烏龜一般,當看到徐轅和吟兒聯手、青楓浦等地趨於安穩,又終於有膽復出,接連竄到他倆跟前,自然少不了一些溜鬚拍馬、歌功頌德。
吟兒卻不像天驕那樣仁厚,沒給半點面子,開門見山質問:“陳倉和青楓浦兩場血洗,皆因肅清而起悲劇告終,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吳都統幾時才能停止這蠢到極致的行為?!”
“……”吳曦怎可能說得過她,被她羞辱,面紅耳赤。
“怎麼,還想開口,還願肅清?是嫌雅州之戰敗得不夠難看?”她步步為贏,他連連敗退,“林阡前方打仗,你在後院起火,意欲何為?到底想不想舉國北伐,還是要幫完顏永璉作亂川蜀?”
吳曦許久才醞釀出反駁的話,還是對她上一句,可惜也只能說一半:“盟主此言差矣……陳倉血洗,如何能算悲劇,死的都是金人;青楓浦,青楓浦……”
“青楓浦那些奸細,據說天驕早就盯住,可是,唉,天驕想放長線釣大魚,遲遲沒有動手,不然,就沒有今次災禍了……”人群當中傳出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補足了吳曦的反駁。這話明為惋惜,實則推脫,指徐轅做事太慢、貪心不足,招致此禍。
此語一出,官軍在場者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還有幾個更對天驕露出不敬神色,吟兒聽著看著強忍著怒火中燒,天驕那麼穩妥的計劃因他們全盤失敗,非但沒有對他們追責,還日夜操勞為他們收拾殘局,他們居然倒打一耙,是可忍孰不可忍?!吟兒忍不了心頭火,一把就將那聲音的源頭給揪了出來狠狠摔在地上:“錯不了,就是你——”反手就抽了聲音的主人李先生響亮一耳光:“再敢胡言亂語,殺無赦!”
那李先生臉上瞬間五道紅印,跌坐在地驚魂未定,顯然是被她氣勢嚇怕,吳曦一驚,急忙前來扶他:“盟主,豈能動手打我軍師?”
“他答錯了,必須重答,那日罪責,何人擔負!”吟兒厲聲喝問,硬是將吳曦蓋了過去。
“他,他們……”李先生驚弓之鳥般,縮在吳曦懷裡,卻還嘴硬,“那些人是金國奸細,本就十惡不赦,死得慘些,有何不妥?”
“然而你可知道,正是你們這般激進,又不作任何示警,才坑害了周邊百餘無辜?”吟兒對吳曦視若不見,拎起李先生的衣領。
“可我,也沒想到,他們會看到那激進之事,還效仿……”那李先生嚇得腿都軟了。
“做事之前,連後果都不想嗎。”吟兒冷笑,貼近他的臉,嘲諷,“‘軍師’?”
“我……我們,錯了……錯在,不該激進,害,害了這麼多人命。”他手腳發抖,聲音發顫,服軟才被她放下,過程中一直注視著她惜音劍。
“答得好。那就以命抵罪吧。”她一劍迅出轉眼鎖定吳曦,徐轅等人皆是始料未及,望著離她毫釐的吳曦咽喉,心驚膽戰。
“你敢殺我!?”吳曦驚懼,音都變了。
“誰還記得郭都統。”劍鋒雪亮,她輕聲說罷,眾人噤若寒蟬,無一膽敢靠近,緩得一緩,聽天驕輕聲道出一句“主母息怒”,眾人才都像找到主心骨一般,跟著天驕紛紛求情,見禮的下跪的趴下來的,各種動作,應有盡有:“盟主,都統他,並不知情啊!”“都統是無罪的!”“即使有錯,也只是約束不力,罪不至死!”“盟主啊!”
很有道理,她當然殺不了吳曦,於是示出轉圜:“當晚做出那齷齪事的,都有何人?由他們代吳都統伏法。”
俆景望、姚淮源等人趕緊回憶、指證,當晚到底有哪些人對那女奸細死後還侮辱的,電光火石間就羅列了一整排官兵。
“全在這裡了?”她問。
那一整排官兵都屁滾尿流,跪地求饒:“盟主饒命!”“盟主,小的知錯!”“是李先生先做,我等才敢啊……”
吟兒眼神如冷電般回掃向李先生,無比凌厲:“是這個李先生?”
“是啊盟主!”“那女奸細……雖用的是我的劍,卻是他親手殺的啊!”官兵們為保命而指出賊首。
“始作俑者,虐殺戰俘,連累無辜,罪無可恕。”她眼中唯餘殺意,硬是將李先生從吳曦懷裡拖了出來。
劍光一掠,她和林阡一樣說一不二。
“不準殺他!”吳曦陡然清醒,一躍而起,“你如何能殺我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