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琅才想起這一茬,忙說好好,便道是本月二十。
傅越便記下了。
蘇琅下完棋,與陸辛收拾了殘局,便請傅越一道用膳。
傅越如今來王府也是隨意,就算不談公務、不思琴賦,也要時不時露個臉。想見郡王是一回事,彰顯郡王的寵信更令其得意,但是又不好對外張揚,就只能在王府僕人打招呼時心裡偷笑。
午膳後到書房議事。
蜀中倒也沒什麼大事。最近郡王桌上的政書少了許多,反而添了幾本兵書,牆上也掛上了新繪地圖,只有一道紅墨圈起了劍南與南詔接壤的州縣。
雖然如此,傅越卻於蜀地兩道與隴右道交界處以及漢江與長江合流處,發現了幾道細小模糊的墨痕。
是他想多了麼?
或許郡王寫完字後,不經意地碰到了那些地方。
傅越的目光向右下方緩慢地移動了一會兒,忽聞郡王在耳畔問,“長淩也對這地圖感興趣嗎?”
傅越渾身一抖,哪裡想到郡王靠得那樣近;又因著方才的暗中揣測,覺出幾分心虛來。
“只是隨便看看罷了。”
陸辛從一旁觀察傅越表情,隱隱看出他的心思,想起庭中對方議及天下大勢,似有未盡之語,一時不知是否要出言提示。
猶豫間,便看到蘇琅半退一步,懶懶坐到扶手椅上,手指拈起昨日收到的那封信,漸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陸辛斟酌片刻,便說道,“殿下若論軍事,不妨讓傅郎君迴避。”
蘇琅一怔,他並無此意。不過轉念一想,阿年以往不曾讓長淩迴避,如今當面提出,顯然不是問我,而是在激長淩。
果然,傅越眉毛一豎,眼睛微瞪,便問,“陸將軍這是何意?”
陸辛轉頭,淡然道,“行兵之事枯燥無味,只怕郎君不感興趣。”
此話非真,試探意味更多一點。一來他不確定傅越是否真的有話要說,若是貿然引出話題,對方卻無言以對,豈不尷尬;二來提醒殿下,書信所言內容重大,若有意告知傅郎君,此時便是好時機,若無意聲張,最好小心隱瞞。
目前為止,殿下之思慮謀劃,都是秘而不宣。陸辛私心覺得,不應該打破這個局面,然而以傅郎君與殿下之親近、出入王府之無忌,早晚發現端倪;殿下於心又偏袒傅郎君,未必當真疑他,只是沒有機會開口罷了。
但這些話,陸辛不能明著戳破,便只好正話反說。
他想,若傅郎君當真傾吐心中想法,或許殿下心中的疑慮也能因此打消。
“陸將軍未免太小瞧人,”傅越下頜微抬,上前幾步,“莫非以為我不知兵?”
傅越身材高挑,陸辛形體挺拔,站在一起不分高下,真似一條鴻溝兩岸,楚漢相爭大軍壓境。
“我並無此意。”
陸辛眼梢微微一動,表情溫和,似乎想要傳達笑意。
那輕描淡寫的神色卻被理解為天然的輕蔑,傅越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挑戰,也便不顧先前那幾分心虛,揚眉道:
“若是軍機大事,要傅越迴避,傅越無話可說。若以我不知兵為由支開我,我可就不服了。傅越雖不才,也讀過《孫子兵法》《尉繚子》《六韜》等傳世兵書,略知地勢之要、用兵之法、將帥之道。”
他一陣輸出,讓蘇琅覺得有趣。蘇琅便問,“那麼長淩覺得,當今天下,以何為輕重?”
傅越便道,[2]“當今天下,重在北方,而北方以河東洛陽為中心,佔三川之險,西合關中,東達河南,南望荊襄,禦天下之朝市。東南以江寧為重鎮,北靠長江,遙望黃淮平原,西通巴蜀,東接三吳。西南益州,四面屏障,易守難攻,以劍閣為門戶,據長江之上游,取地利之殷可以固守,圖江川之便可以東下,此為……郡王所守。”
他本想說,以此為依據,亦可圖中原。
如今天子年幼,朝政混亂,皇權有旁落之勢。一旦生變,郡王可起義軍,長驅而入,但……這麼做的風險,亦不可估量。
“長淩所言不錯。倒是我……小看了長淩。”
蘇琅起身,把信交給了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