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越當年在郡王面前誇下海口,要將世家摘除在外,為郡王舉賢任能,雖說有順應時勢、博取信任之嫌,卻不能不謹慎恪守,以免見疑。
可是以傅越之力,約束整個世家,不僅有人情上的顧慮,更兼年少,難以完全服眾,是以只能徐徐為之,確保勢力的發展不太過火。
雖說如此,傅越也並非全無掌權的野心,然而比起當初急切證明自己的心情,如今他的想法不過是要讓命令下達更通暢、執行更便利,好實現自己一手規劃的政治圖景罷了。若說再有什麼,那就是與陸辛一較高下的勝負心。
是以最重要的仍是保住自己在郡王心中的地位,而不是打壓虛實難分的“政敵”。
他既然有心取代陸將軍,一則要保證自己在郡王面前形象之無害,至少對郡王絕對無害,二則要表現出自己不遜於陸將軍的一面,進而參與到郡王的全部謀劃當中。
陸辛沉吟片刻。
他料想以傅郎君的聰慧,必然能夠參透當今的局勢與郡王的心思,只是茲事體大,若由郡王親口告知也就罷了,自己來說反而不妥。何況如今形勢尚未分明,倘若天下無變,反而禍從口出,連傅郎君也要身受牽連。
“傅郎君多心了,天行有常,日月相交本是定數,與天下大勢有何聯系?只是欽天監偶爾測算失誤,以致日食來得不準,這也是難以避免的事。”
“哦?”
真是一張撬不開的嘴。
“那陸將軍求簽問卦,又是為何?難不成,打著問卦的名號,實則傾慕佳人?”
他這話純粹是信口胡說,故意引陸辛來反駁。霍娘子風名在外,誰不知她只在上位,何況陸將軍既是郡王的人,其取向自不必說,又怎敢揹著郡王親近他人?
陸辛果然橫目蹙眉,情急開口,“莫要這樣說。豈不有損霍娘子名聲?”
他每番會見,並不避人耳目,廳堂敘談,亦有他人在側。實是擔憂瓜田李下,惹出不利的流言。
嗯?
傅越傻眼。
恐怕霍娘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名聲待損。
成都人對她的事跡,已經見怪不怪,為了談生意而往她帳裡送美少年的商人也不計其數。若非世上女子大多靦腆,又無充盈家資,成都城裡還要多幾個“附庸風雅”的效仿者。
見傅越啞聲,陸辛心覺語氣太硬,便低下聲來,解釋道,“我們只是尋常朋友。霍娘子偶爾有事拜託我,便以解卦為酬勞,一來二去,就成了這樣。”
易蔔之事,陸辛著實不以為意。霍娘子救城有恩,受託幫忙不過舉手之勞,他本不求報,奈何霍娘子抓著他要蔔卦,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這番解釋著實沒趣。
他若是親自去問霍娘子,會否得到答案呢?
蘇琅回來時,便看到二人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塊。傅越側身賞景自是姿態優雅,陸辛眼觀鼻鼻觀心儼如魂魄離體。
他輕咳了一聲,二人才回過頭來。
蘇琅為了見客,換了一身稍正式的衣裳,如今綺繡披身、美冠玉帶,端的一副貴公子形象。
他出來便說,“怎麼坐著沒事幹,也不幫我把棋下完啊?”
傅越瞥眼一笑,“郡王的棋,我怎敢亂擺?”
其實心裡早就替他挪了幾十步了。
見蘇琅孤身一人,他便問,“客人如何?”
“已招待好了。”
蘇琅撩開袍子,盤膝而坐,“我在梁州時,與那刺史有些來往,他倒還記得我。想來我也該給他回信。”就算只為兩道交好,也合該如此。
山南西道佔據蜀地與中原交通之要沖,與劍南道合為四川盆地之全體,可謂地理之同宗,其憑借北部山脈構成中原的屏障,既可保兩境之安穩,又能成為兩地交兵的渠道,其地位不可小覷。
蘇琅雖領益州都督,其所封之漢中郡[1]卻在山南西道,更是佔據了重要的樞紐位置。
為此,他不得不加以重視。
傅越點頭,“既是故交,合該關心。”他又說,“如今連客人都來了,郡王也不必隱瞞,便把生辰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