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疾泉便道,你何時來的徽州,可去過顧家了麼?
君黎略有赧顏,道,我也是今日剛到,所以……
你義父恐是想你得很,既然來了,便去看看他。
君黎不知他與顧家是何關係,心道我不敢見義父的緣由,恐你也未能盡明,面上卻也只能點點頭,扯開話道,那個,當年……要多謝前輩幾位搭救,那時不懂事,未曾道謝,反惹出事來,實在慚愧。
單疾泉也記得當年酒館一面,便笑道,那個無妨,只是——我記得那個劍穗,你應該沒有收下才是。
君黎木劍背在身後,心裡想,莫非你適才便是看到這個劍穗,又看我是個道士,就猜出是我來?口中答道,是,但後來機緣巧合,得了一個。
單疾泉似乎在思量些什麼,隨後點了點頭,又道,對了,你義父壽辰在下月初一,記得日子,莫要誤了。
君黎聽他仍然提起自己義父的事情,有些尷尬,便道,前輩那日會去嗎?
我自然會去,今日倒有些侷促了,到那日你笑夢姐姐也會回去,還有你當年見過的程左使他們,必也會到場,我們再多聊聊。想來他們若見你長這般大了,也必會高興。
君黎躊躇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咬了咬牙道,但君黎如今戴孝,恐不適宜前去;何況畢竟是出家之人,這般場面,便還是不歷為好吧!
單疾泉見他師父不在身邊,又兼一身白衣,原也猜老道長是新近故去了,想他也許是孤身一人,才想起來徽州投奔義父。如今聽他之言竟也並非此意,也只得嘆了口氣,道,我不過告知你有此一事,你去或不去,我原也管束不著。
君黎聽他語聲中大有怪責之意,也不好反駁,只低著頭,隔一會兒聽他無話,硬著頭皮便行乞退。
他的心情又變得極壞。原本固然是想找到些與往日的瓜葛,但果真輾轉遇了故人,竟是這般叫自己難受。說到底,便是自己對義父懷了愧疚之感,而所有的故人都彷彿在刻意放大他的這種愧疚之感,讓他不得安寧。
他鬱郁回到那酒館角落坐了。修為太淺。他嘲笑自己。一個出家人,竟又開始為一些俗事掛懷,何苦。反正當年也已拍拍屁股走了,如今就繼續做那些俗人眼裡的惡人好了。
但徽州又是自己要來的,這真是……
忽聽掌櫃的走近來道,怎樣,見到了麼,是誰在裡頭彈琴?
他才想起方才是為了琴音過去的,忙整頓起精神答道,是位姑娘——呃,似乎是在這裡懷念故人。
掌櫃的哦了一聲,道,我看道長臉色很難看,沒什麼事吧?
沒有。君黎勉強笑應。
道長可要來點酒?九年陳的佳釀,可是本館的招牌。
君黎搖頭道,出家之人,並不飲酒。
掌櫃的咦了一聲,道,現如今還真有似道長這般潛心修道之人麼?
君黎便笑道,道學要怎樣修法,便只看自己想走哪一門。貧道自小並不沾酒,也便一直如此了。
原來如此。掌櫃的說著,也並不強他,由他自坐著。
君黎便自背箱中翻出本書來看。凡碰到沒生意又懶於動彈的時候,他便會將師父遺下的書找一本來讀。像現在這般不那麼穩定的心緒,也只能抽一本早先讀過學會的,溫故一下了。
這一本講的是人體之穴位,與算命的營生關係不是太大,但若說到道家養生之學,便用處頗多。以前住在顧家時,義父也教過自己認穴之法——義父顧世忠,武功修為很是不低。顧家家傳劍法以認穴為要,君黎喜歡劍,那時候還是學了不少,加上他從來機敏,也稱得上眼疾手快,後來行走江湖,自保也便足夠了。
忽聽掌櫃的招呼道,客官裡面請。想是又來了人。君黎正抬頭去看,那來人已倏忽到了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