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十七是容易動氣暴怒,卻又色厲內荏的性格,一股怒氣發出後,被釋一顯露的威勢所震懾,竟連報復的心思都不敢再生,反倒低下腦袋,斜著眼睛恨恨的望向三十三,彷彿自己是被其羞辱的一般,嘴巴里恨恨的吐出一個,“是。”字。
而不遠處無緣無故得了個便宜的三十三這時則顯得頗為驚喜,連連雙手合十的行禮道:“東來彌勒,多謝釋一師兄體裇。”
聽到這話,釋一望見朝三十三微微一笑算作回應,之後揮揮手道:“好了大家各自散開,該誦經講法的誦經講法,該勞作的快去勞作,記得午時再聚可是要計工給食的,不要偷懶。”
他吩咐之聲落地,小沙彌們已急不可耐的齊齊高喊了一聲,“是,師兄。”,匆匆散開,不一會人群中便只剩下十餘個身影相視一笑,聚在了釋一身旁。
所謂‘講法’,只是沙彌中排名前十者交換彼此修行心得的婉轉說法。
雖然大家都會有所保留,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麼做的好處還是極大,可以說是他們保持前列之位的重要手段之一,尋常的沙彌是決不可能參與其中的。
因此三十三雖然也是無所事事,但卻識趣的沒有聚到釋一身邊,而是悄然遠去,踱步到了佛寺後一條清澈的溪流旁。
在一片砂石地上盤腿坐下,他伸手摸了摸冰涼的流水,扭頭望向遠處水流盡頭一座離地不過十幾丈的低矮山坡,又轉頭反向看了看數百米外和地下滲出的活水匯聚,化為河流的溪水,長長舒了口氣,手指結了個法訣,心中默默想到:“不積矽步何以至千里。
誰能想到一條大河的源頭,竟然是一汪方圓不過十步的小小水潭。
說起來這‘積矽步何以至千里’九個字,真是蘊含著很深的至理,可以算是最近幾十日我在夢中世界,經歷的第一名言了…”
思索間他手中法印不斷變化,心裡閃現的雜念則漸漸消失,很快五識中就只剩下山巒、流水、幽林、朝陽等等自然之物。
這正是釋教中最簡單,也最中正平和,不易出差錯的粗淺冥思之法,“拭蓮臺”。
而拭去心中塵埃之後,三十三便寧心靜氣的從衣襟中摸出一個暗黃色的淺淺缽盂,開始摩挲起來。
這缽盂看上去樸實無華,像是由玉石造成,卻沒有名貴美玉應有的潤澤華彩,內外也沒有雕飾圖案,彷彿就是一塊頑石在時光的塑造之下,自然風化成的大個頭石頭碟子一樣。
但詭奇的是,當三十三的目光接觸到那石缽之時,卻感覺眉心神庭猛然一痛,眼睜睜望見一條全身長著漆黑鱗片,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身長百丈,鬃毛飄逸,神態猙獰、兇猛的巨龍突然從水中飛出,扶搖而上,直衝蒼穹;
同一時間又望見,一頭身上披著厚厚的雪白色皮毛,獠牙如同空中彎月,粗大的四肢頂天立地的巨象,從遠處山野之中朝自己奔來。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這一幕,恐怕早已嚇的昏厥過去,可三十三卻面色如常的任由那龍、象在周圍盤旋、奔跑,用盡心力的觀想其身姿、神態,鐫刻進神魂中。
沒有秘傳訣竅、法門配合修煉,單憑肉眼記憶本來是絕不可能觀想中什麼效果的。
可奇怪的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三十三就已經像是修煉過度一般,面頰血氣翻滾,呼吸粗重的從冥思之境中退了出來。
眼前的黑龍、白象瞬間消失,三十三汗流浹背,手臂發顫的將缽盂放回懷中,長長舒了口氣,探著身子,正想要掬起一捧溪水洗去臉上的汗漬,突然聽到背後有人悠悠問道:“師弟,修煉什麼神通呢,怎麼會這麼快就讓‘蓮臺’染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