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徐階領命道。
徐階領了旨,從紫光閣回到值房,見皇上賜的那副字,已經端正的擺在大案上了。他對著那‘抱一’二字站了許久,終於把嘉靖的意思領會透了——這是在教導自己,如何去當一國宰輔呢!也就是說,皇帝已經決心把嚴閣老換掉了!
但同時嘉靖也警告他,‘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他能順利接掌相權的前提,是‘不爭’!不許再為難嚴閣老,不許得寸進尺。
徐階正在那裡發呆,下面通稟張居正來了。
張居正修《興都志》的地點也在西苑,一上午心急冒煙,一點事兒沒幹,打聽著徐閣老回來了,馬上竄過來,打聽訊息。
徐階一看牆角的西洋鍾,午時過半了,不理張居正的追問,道:“陪我吃飯去。”張居正只好悶悶的跟著,出了西內,來到上次吃飯的飯館,還是上次的房間,點菜之後,屏退左右,爺倆才開始說話。
“老師,現在總可以說了吧?”張居正道。
“嗯。”徐階緩緩點頭道:“皇上的意思是,先著三法司查清此事再說。”
“什麼?”張居正一下子就變了臉色,道:“刑部尚書何賓,嚴黨骨幹!大理寺卿萬採,嚴黨骨幹!左都御史胡植,嚴黨骨幹!讓清一色的嚴黨去查嚴黨,能查出問題來才有鬼哩!”說著有些埋怨道:“老師,您怎麼不據理力爭呢?”
“我沒法爭啊……”徐階嘆口氣道:“一面聖,皇上就把倆字擺在我面前……”
“哪兩個字?”張居正問道。
“抱一……”徐階又嘆口氣道:“聖人抱一,我怎麼敢想三想四呢?”
張居正尋思片刻,面上的憤怒漸漸隱去,輕聲道:“看來皇上想讓雙方各退一步,順利的交接吧。”徐階點點頭,沒有做聲。
“這可不行,”張居正卻接著道:“嚴黨可不只是嚴家父子,而是一股勢力,一個前所未有的殲黨,如果讓嚴家父子體面的退下去,他們仍可以在野指揮手下,繼續為非作歹,那樣如何對得起楊繼盛他們的犧牲?”數百年來科舉選官,讀書人數目急劇增長,已經成為一個十分清晰且讀力的階層,在朝則黨同伐異、治理天下,在野則教化百姓,針砭朝政,其角色界定曰益清晰,自我意識和政治人格曰漸成熟,無論在朝在野,都有巨大的能量。所以把對手整得罷官不算什麼,因為人家還有巨大的影響力,甚至隨時可以東山再起,只有在政治上徹底否定,把對手徹底搞臭,才算是最終勝利。
所以張居正聽說,徐階竟然向嚴黨妥協了,一下子就著急了,道:“嚴嵩父子一向得到皇上的恩寵,皇上的姓格您最清楚,朝令夕改,變化莫測,今天發起怒來,要處置他們,或許明兒個想起嚴閣老前時的撈出,可能又迴轉聖意,再不讓對付他們。”說著加重語氣道:“那時扳不倒他們,還叫他們父子記恨下,必會遭到慘烈的報復的!”
聽了張居正的話,徐階陷入了沉思,過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難保皇上明兒會怎麼想。”
“對嘛!”張居正高興道:“老師,當斷則斷吧!”
“好。”徐階頷首道:“下午下班後,我就去走一趟。”
“您準備跟皇上怎麼說?”張居正來了勁頭。
“跟皇上說什麼?”徐階看他一眼道:“我是去嚴府……”
“嚴嵩家?”張居正失態的張大嘴巴道:“老師,您不會是……說昏話呢吧?”
“老師沒有昏頭。”徐階看他一眼道:“太嶽,你都說了一切遠未終結,當然要從長計議了,自己好好尋思一下吧,若是想不明白,你就永遠趕不上沈拙言……”說著夾一筷子水芹菜,慢慢咀嚼起來,這是不再說話的意思。
張居正愣在那裡,不一會兒,便靜下心來,體會老師的意思。
“給你一下午時間想,”徐階吃好了,端著碗蛋湯輕啜道:“想明白了,就跟著我去,想不明白,就回家接著想。”
午飯後,徐階讓張居正採買幾色禮品,然後到無逸殿等他下班。
申時一過,徐階便結束了工作,從值房中出來。在耳房內等了一下午的張居正,趕緊提著禮品過來,對老師道:“買了六心居的醬菜、鶴年堂的人參,還有幾支湖筆,幾方徽墨。”
“嗯……”徐階微笑望著他道:“看來你想通了。”這些東西都是瞅著嚴閣老的喜好買的,如果想不通,張居正斷不會如此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