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落在後面的白蓮教護法,瞪大了眼睛,看著大地張開口,吞噬著一個個蒙古騎兵,好半天才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道:“有埋伏!!”
這一聲彷彿喚醒了沉睡的宣府城,一支接一支的火把在城頭點亮,無數明軍士兵高聲吶喊!同一時間,弓弩長矛、滾石擂木俱下,雨點般的籠罩住了擁擠在城門下的蒙古尖兵。
黃臺吉等人呆若木雞的望著這奇峰突起的一幕,眼看著一千尖兵被箭雨石幕罩了個嚴嚴實實,能逃得姓命回來了的,才不到二百人!
“這是怎麼回事?!”呆滯之後,黃臺吉突然朝蕭芹咆哮道:“你不是說已經安排好了嗎?!”
蕭芹也愣了,呆呆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昨天這個時候,也有人問了同樣的問題。
將時間倒回三天半,那時蒙古人還沒越過長城,那是天還是晴朗的天,一點沒有下雪的跡象,但還是賊冷賊冷的。
這種天,人們能賴被窩就不起床,更別提出門了,只有當差的沒辦法,還是得按時起床。丘千戶就是這些苦命人之一,他是宣府北城門的守將,這差事肥則肥矣,卻苦的很,一年三百六十天,曰曰不得空閒,每天都得在那盯著。
像往常一樣,吃一碗婆娘煮的雞蛋麵條,將寶劍掛在腰間,再穿上厚厚的棉大氅,說一聲:“我去也!”便往外面走去。
冬天他都不騎馬,而是步行上下班。一來騎在馬上身子不活動,就要凍僵了,二來他喜歡在大街小巷上轉悠一會兒,東瞅瞅西看看才去當差,家裡人都習以為常了,只以為他這是人到中年的怪癖,也就由他去了。
今天他又轉到了城隍廟後的一條衚衕中,目光不經意的在兩邊牆上巡梭,眼看就要出去巷子了,他突然站住了,深深的看那左邊牆上的一組圖案一眼,然後便快步離去了。
身後的牆上,赫然畫著一串小兒塗鴉似的符號,一共五個,依次是月亮、小鳥、太陽、狗和人臉。
往北城門去的路上,他滿腦子都是這五個圖案,別人跟他打招呼都沒聽見;回到值房中,丘千戶關上門,趕緊將記在心裡的五個圖案畫下來,然後從懷中掏出個巴掌大小的小冊子,一個個的比對起來。
‘二、哦不,是二十一’丘千戶心中暗暗道:‘太陽是北、狗是戌時,張著嘴的人,是開門的意思。’便默唸道:“二十一,北、戌時開門……臘月二十一,戌時,開北城門!”
他終於稍稍鬆口氣,朝著西北方向跪下,恭敬的磕三個頭,低聲道:“師傅,徒兒明白您老的意思了,您請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然後便若無其事的起身,將東西收在懷裡,坐在大案後,高聲道:“把陳書辦叫來!”
不一會兒,便有個布衣文士出來,朝他拱手道:“千戶,有何吩咐?”
“本月下旬的當值表排出來了嗎?”城頭與城牆巡邏,都是曰夜兩班倒,至於誰當什麼班,向來由這個陳書辦安排,丘千戶從不過問。
他這一問,讓陳書辦愣了一下,道:“已經排出來了,正要給千戶過目呢。”說著將一張表擱在丘千戶桌上。往常他就是直接簽字,從來看都不看。
但今天丘千戶註定反常,他不僅仔細的翻看,還提出自己的意見,說什麼某某某怎麼從不值夜班?某某某家裡有事兒,就別讓他晚上來了云云……陳書辦自然無所謂,他說怎麼改就怎麼改,結果改來改去,平時跟丘千戶不對付的全都上了白班,而跟丘千戶關係好的,卻全都被髮配到夜班崗上了。
陳書辦不知他怎麼想的,但心裡老大不願意,小聲道:“要是這樣排班,我肯定被他們埋怨死。”當然‘他們’是指那些丘千戶的親信。
“無妨,”丘千戶難得的笑笑道:“你就告訴他們,夜裡我也在,看誰敢有意見。”
“那成。”陳書辦點頭應下道。
到了二十一這天夜裡,天上飄著白毛大雪、風刀子呼呼地颳著,在城頭巡邏的官兵叫苦不迭,但千戶大人今晚值夜,誰敢偷溜回去?只好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在城頭捱著,心說,姓丘的腦殼壞掉了,這不是把人往死裡逼嗎?
但他們的怨氣很快無影無蹤,因為丘千戶下令,全體收隊,回營房中取暖。
有負責任的百戶道:“是不是留兩個哨位?”
“用不著!”丘千戶大咧咧道:“這風雪天的,外面城牆上都是一層冰,蒙古人除非長了翅膀,不然休想打咱們的主意。”那百戶還想說什麼,卻被的手下拉進去,道:“丘大人請客喝酒,你可不要不賞光哦?”
原來丘千戶早買了大量的酒肉,要犒賞他的親近手下,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大人給排夜班,要是白天,誰敢肆無忌憚的喝酒吃肉?
既然是丘千戶請客,大家也就完全放心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快朵頤、大呼小叫,頓覺這個風雪夜也變得無比可愛,朦朦朧朧起來……喝了其實沒多久,一個、兩個、三個……官兵們接連醉倒了,不一會兒,除了丘千戶和他幾個心腹之外,便再沒一個清醒的。
丘千戶擦擦手,穿上大氅,面色鄭重道:“成敗在此一舉了!”便帶著幾個心腹出了營房,往城門洞裡去了。
一進去城門洞,風聲便頓時小了,說話也不用大聲了,便聽個心腹道:“千戶,現在開門嗎?”
丘千戶搖搖頭道:“等等吧,什麼時候來訊號再說。”頓一頓又道:“你們先升門閂吧,待會直把絞盤搖起來就行了。”
“升門閂幹什麼呀?”一個聲音從城門洞另一頭傳來,唬得丘千戶等人魂飛魄散。艱難的回過頭去,便見火把通明,錦衣衛和宣府的兵,將城門洞堵得嚴嚴實實。
丘千戶知道暴露了,卻不甘心,急聲道:“快開城門!”幾個手下也木了,讓幹啥就幹啥,兩個去搖絞盤,兩個去升門閂,忙得不亦樂乎。
但八千斤重的城門,豈是說開就能開的?
直到錦衣衛撲上來,將他們打倒在地,也沒將城門升起哪怕一寸來。
丘千戶不想做俘虜,橫刀便要自盡,卻被人一棍子敲到腦後,直接昏了過去,失去意識前,他只有一個念頭:‘對不起了師傅,徒兒終究沒把門開啟,你的護法還是另選賢能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