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寧長久對著那些還在守護人參果樹的妖精說明了緣由,將他們驅散。
人參果樹黑鐵鑄就般的軀幹向著天空延展著,它粗壯無比,像是一塊巨大的山岩,生長著橫七豎八的刺,密密麻麻地伸向天空,最高處的枝幹上,人參果樹倒掛著,它面帶微笑,頭頂已結出了小小的、稚嫩的花苞。
如菩薩倒坐。
寧長久看著那顆還未成年的人參果,問道:“罪惡孕育出的生靈,還是生靈嗎?”
司命道:“在我眼裡,都算生靈。”
寧長久問:“為什麼?”
司命聲色間帶著清冷傲氣:“因為神國需要抹殺人間的罪惡,若它不是生靈,我何以定其罪惡,又何以殺它?”
寧長久問道:“你是為了讓它變成死靈,所以先賦予生靈之名?”
司命道:“它們本就必死無疑。”
寧長久又問:“神國所執行的,便是正義麼?”
司命道:“不是,我們所奉行的是天理。”
寧長久想著這句話的含義,沒有多問。
細雨吹入人參果樹旁,半透明的雨滴變作了黑色。
它澆灌著人參果樹。
寧長久的視線順著樹幹蒼老的紋路下移。
妖木裸露在地表的巨大根莖旁,還凝著黏稠的血液和白森森的骨頭,它們已經冷卻,加速腐爛著,緩緩深入地表,成為將死之木的養料。
“它曾是神木麼……”寧長久輕聲嘆息,問道:“神木瀕死之前,願意接納這種罪惡的饋贈,苟且而生,人……也會如此嗎?”
“想這個沒有意義。”司命仰望著古書,目光卻似居高臨下,她說道:“草木無情,天清氣朗時向陽而生,煙燻日暝間於暴雨雷電中求存,它們順勢而為,並無選擇,但人……不一樣。”
司命這樣說著,她對著人參果樹伸出了手。
附近的雨水瞬間振散,山底下颳起了潮水般的霧。
不知是不是幻覺,寧長久隱約聽到了一聲劍鳴。
司命已來到人參果樹前,她的背景在滿地白骨中顯得森然,但那種流經地獄的汙濁卻也染不上她衣袍半縷。
司命的手按在神木上,她眉目沉靜,黑袍上勾勒出紋身般的銀色。
人參果樹開始震顫,搖曳。
樹枝高處,人參果倒掛著的笑臉忽然變了,它像是蒼老了百歲,面容變得痛苦而扭曲,它也晃動著,發出了嬰兒般的啼哭。
寧長久睜開了劍目。
他可以分明地看清,人參果樹底部的土壤之下,似有一萬隻老鼠在不停亂竄,向上拱動著,它們不停地尖叫,像是絕望拍擊著地獄之門的厲鬼,在上面留下了血印和掌痕。
“離遠點!”司命叱道。
寧長久後退數步,手掐道訣,鎮靜周身,諸鬼莫近。
樹木發出悲鳴,似在哀求,人參果發出啼叫,似在喝止。
司命無動於衷,她修長的手指忽如箕覆,似攥著什麼無形之物,將它從樹的軀幹中抽拽出來。
無數的、積攢了數百年的陰風從樹幹中迎面撲來,在身前向著兩側分散。
寧長久仰起頭,似虛似實間,他隱約看到了樹上結著累累碩果,那些果子像是一個個感受的小鬼,憤怒地宣洩著情緒,想要將這個膽敢奪走神木最後生機的女子碎屍萬段。
而寧長久的體內,金烏雀躍而鳴
,掙扎著想要飛出,大快朵頤。
“找到了……”司命忽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