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同樣睜開了眼,望向司命的瞳孔中噴薄著怒火。
司命卻帶著淡淡的微笑。
這是她親自設計的靈契,靈契中的主與靈在不經意間顛倒了位置。
先前寧長久用命運的權柄使得邵小黎斬出那一劍,再使得黑蛇自顧自地首尾相吞時,她其實已經猜到了夜除成為了他的靈。
雖然之後發出的許多事出乎了她的意料,也真的險些擊碎了她的道心。但她坐鎮神官千年,怎麼可能因為一抹道心的陰影和三言兩語屈服?
她一直在等這個時機。
她終於抓住了。
司命抬起頭,想要從寧長久的瞳孔中看到惶恐與驚懼。
但她卻只見到了一潭深秋寒水,冰冷而澄淨,潭水中隱約映著自己蒼白而虛弱的臉。
這是故作鎮定,還是……這一切依舊在他的預料之中?
寧長久確實早有準備。
立靈契的過程是雙方精神與意識的交匯。
而只要稍有差池,他可以讓劍經之靈立刻切斷自己的精神。
但如今,他已然修煉過了修羅神錄,精神力遠比過去強大。
這一點司命是不知道的,她與最初的夜除一樣,決不相信有任何人可以在一個月修成修羅神錄。
但寧長久是個例外,而他如今精神力的強度,哪裡是備受折磨的司命可以比擬的?
在司命的神識觀照之中,寧長久那根原本與自己粗細相當,互相糾纏的精神之線,陡然便粗了數倍,彷彿從細長的蛇一下子變成了騰出海面的蛟龍,瞬間反客為主,將自己原本想要迫其臣服的精神力反手絞住。
她的心神中,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傳遞了過來,她低吟了一聲,身子前傾,緊咬的紅唇血紅欲滴。
如今的場景就像是隱忍多年,練成了絕世劍法的土匪趁機打劫當年傷過他的俠女。他將俠女五花大綁,自以為對方使不出高妙劍招,大可為所欲為,卻見對方輕蔑一笑,眉心的紅點處飛劍疾射而出,刷刷幾下將土匪刺成了蜂窩。
原來自己苦練功夫的這些年,對方已經開始修仙了!
司命如今的心情便與那血泊中的土匪相當。
她好不容易隱藏了這麼久,自以為要臥薪嚐膽扭轉乾坤,卻被一力降十會的手段硬生生壓制,那靈契也再難寸進。
更可怕的是,寧長久的精神力還乘機侵入了自己的神識,那精神力好似一條洪流,而她如今的神識不過是一片土木屋子構建的村莊,隨時會被夷為平地。
“我給你一個做人的機會,你卻偏偏想要當沒有精神的傀儡?”寧長久面無表情地說著,精神洪流衝入了司命的神識裡。
司命如被箭射中的白鳥,秀頸揚起,悽慘地叫了一聲,她最後的殺心被擊潰,大腦中如有上百隻螞蟻爬行噬咬,而自己好似隨時都要成為沒有意識的瓷人或者自甘墮落的玩偶。
“等等!等一下!”司命不想變成白痴,她握著寧長久的手猛然用力,五指相扣,青筋縷縷爆出,如一條條小蛇,細長的小臂也不停顫抖。
寧長久冷淡地看著她,道:“你自己不想活,我也沒有辦法。”
司命的聲音有些沙啞,她身子顫慄著,痙攣著,緊緊地貼著十字架,本就筆挺的雙腿繃得更直。
司命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要被撕裂開來了,自己精心準備的靈契更是被對方衝得七零八落,潰不成文,她不停地喘息著,終於無法忍耐,嘶聲求饒:“饒了我……放……過我吧……”
寧長久微微放緩了些力道,冰冷地盯著她,問道:“現在知道錯了?”
這種居高臨下的問話讓她極為不適,但此刻她已顧不得什麼:“知……知道了……”
劇痛稍消,司命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她聲音極輕道:“你若將我變成傀儡,時間的權柄也會大打折扣,你……你會後悔的。”
寧長久冷笑道:“還敢威脅我?”
“啊——”司命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痛吟,她想要抽回與寧長久握住的手,但痙攣著的手指根本使不上力氣。
“我錯了!我什麼都答應……什麼都……啊!”司命已然口不擇言。
寧長久道:“那你應當喊我什麼?”
劇痛之中,司命難以思考,卻還是下意識道:“主……主人!”
寧長久輕輕點頭,這才緩緩鬆開了手。
司命身子猛地放鬆,先前的她好似被猛虎咬住了脖頸的小鹿,瀕死之際,那猛虎終於撤去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