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嘆道:“他是九嬰的妖靈,殺他必須連斬八次。”
嚴舟點了點頭,他如今只有一劍的機會。
但即使不殺那黑衣少年,這一劍也該落在道門門主十無身上才對。
陸嫁嫁最先明白,他是不希望自己意氣用事,可是……可是自己明明才是他師父啊,那也明明是自己接下的戰書。哪有徒弟為師父事事操心的,這分明就是將自己當做了小姑娘了……說什麼尊師重道,明明就是尊卑不分!
其餘人也漸漸明白了過來,他們注意到了陸嫁嫁不再冷冽的神色,那雙向寧長久望去的眼眸裡,所有的情緒都似隔霧看花。
他們莫非……
不待他們思索,嚴舟的已經抬起了手,他虛握著一柄無形的劍,那柄劍沒有一丁點劍氣,殺意也淡得像是若有若無的細長蠶絲。
紫天道門的高手雖然見識了對方強橫無比的出招,但他們原本以為,這更大可能是虛張聲勢,若諭劍天宗真有這般高手坐鎮,何至於現在才出手?
而這老人好像也快油盡燈枯,只能出一劍了。
一劍……他們確定這老者未至五道,而十無與十四衣都是紫庭八層樓的大修行者,五道之下,誰又能一劍將他們殺死?
十四衣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但那名為嚴舟的黃袍老人抬起手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絲怪異的感覺——他的心臟、咽喉等致命的部位,彷彿被一條名為死亡的線勾連住了,那是世上最柔韌的蛛絲,掙不開,斬不斷。
十四衣依舊不相信自己會死,他三十歲時將道門六十四法融會貫通,門中最為苦奧難懂的九部經書他也盡數啃過,從中又悟了三門洞天之術,其中甚至有假死轉生的秘法。
而片刻之前,他親眼見到天宗之劍與道門之劍相撞,心中又添感悟,劍道也隨之更進一步,此刻他手中的無鞘之劍鋒芒吐露,似可以劈開一切。
他的境界與力量同樣在此生的最巔峰。
所有的目光都交匯於此。
嚴舟擲劍。
十四衣身邊萬千道法幻象也隨之拱起,其中有層層疊疊的通天紫塔,有道門師祖孤坐蓮花臺,手掐妙法,指間點落人間的法相,有道劍穿行虛空過,時而大如舟,時而微如芥,有袖中萬千星辰翻覆,起為興,落為滅。
而十無也不會讓他獨自面對此劍,他同樣展露絕學,幻影般的道術像是紫色天龍盤身軀為盾,護在十四衣身前。那作為九嬰妖靈的黑衣少年同樣伸長雙臂,攤開雙手,扭曲嚴舟之劍穿行的空間,想讓其偏移方位。
所有人都如臨大敵之時,嚴舟卻在擲出劍後悄然轉身。
他自雲端向下走去,雲氣在足下凝成蓮花,彷彿他才是真正的道門真人。
而他的生機走一步便淡去一步,一如足底蓮花。
“小友……”嚴舟飄然來到了寧長久面前,嘆了一聲:“將來若見翰池,告訴他,讓他早些回來吧,老夫無愧天宗了。”
寧長久嗯了一聲。
長空之中,各不相同的爆裂聲爭相響起,其中有轟鳴,有悲嘯,有脆裂,有悶響……
一道深紫色的劍芒像是霞光般穿透了一切。
那深紫色中,白光湧起,開裂,如惡魔破殼而出。
滿天的光是那樣的明亮,像是皇城最盛大的煙火。
那些火光將嚴舟的臉襯得更加灰暗——如死灰。
光芒滅盡時,天空中一襲玄紫色的衣袍像是折翅的大鳥,從高空飄墜入谷底,轉眼間已不可見。
十四衣連帶著他畢身所學的道術,一同墜入了峰底。
十無震驚地看著那破滅萬千道法,殺死十四衣的一劍,胸腔中的火焰再也無法抑制,化作了悲憤到了極點的怒吼。
黑衣少年更比所有人都震驚,他難以想象,那一劍居然無視了自己空間的法則……
唯有十三雨辰很快冷靜了下
來,她一清二楚地看到了十四衣死去的全過程,心中不再抱有任何其他想法,她看了一眼那個白衣少年,像是在看真正的鬼。她知道,十四衣的死,最大的原因是那封戰書。
“走!”十三雨辰叱道。來日方長,今日絕不能再有人出事了。